暴风雪终于耗尽力气,在黎明前悄然退去。
天地间一片死寂的白。
熊和共拄着一根随手折来的坚硬冰棱,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每一步都沉重如铅,在身后留下深陷的足迹,很快又被呼啸而过的凛冽山风卷起的雪沫覆盖。蚀骨腐魂散的阴毒如同跗骨之蛆,在经脉深处疯狂啃噬,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钻心的剧痛。雪崩时的重创并未痊愈,反而在极寒与跋涉中恶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如同有无数钢针攒刺。龟甲紧贴心口,沉稳的搏动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微弱的暖流,护持着心脉最后一线生机,掌心剑穗的温润也顽强地抵抗着彻骨的冰寒,但这仅能让他维持着最基本的行动力,不至于立刻倒下。
他的嘴唇干裂泛白,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眼窝深陷,眼神却依旧沉静如古井,深处燃烧着不灭的火焰。道在前方,支撑着他残破的躯壳,向着龟甲冥冥中指引的、昆仑更深邃的方向挪移。
不知走了多久,翻过一道被冰雪覆盖的巨大山梁。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被群山环抱的冰湖,如同镶嵌在灰白山峦间的巨大蓝宝石,呈现在视野尽头。
湖面平滑如镜,冻结得异常坚实,反射着初升朝阳清冷的光芒,刺得人眼发花。湖岸西周是起伏的雪坡,几丛稀疏的、挂着冰晶的低矮灌木顽强地探出雪被。空气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雪山深处特有的、凛冽的纯净。
就在这冰雪琉璃世界的边缘,靠近冰湖的一处相对避风的雪坡下,几顶用厚实牦牛皮和毡毯搭建的矮小毡房静静矗立,简陋却顽强。毡房周围用石块简单堆砌了矮墙,圈着一小群同样裹着厚厚冰霜的牦牛。几缕淡薄的青烟从毡房顶部的排烟口袅袅升起,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带来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一个穿着厚重羊皮袄、头戴翻毛皮帽的老牧民,正佝偻着腰,费力地用一把骨铲清理着毡房门口的积雪。他动作迟缓,布满风霜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生活的艰辛与坚韧。
熊和共精神微微一振。在这人迹罕至的绝域深处,竟有牧民聚居,实属不易。或许能在此稍作休整,打听些昆仑深处的消息。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翻腾的痛楚,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向毡房走去。
就在他脚步将动未动之际!
异变陡生!
“嗷吼——!!!”
一声狂暴到极点、仿佛来自洪荒深处的恐怖咆哮,如同平地炸雷,猛然从冰湖另一侧的山坳中爆发!
声浪滚滚,震得冰湖表面厚厚的积雪簌簌抖落,震得熊和共耳膜嗡嗡作响,气血翻腾!一股凶戾、残暴、带着刺骨冰寒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冰湖盆地!
只见对面山坳厚厚的积雪猛然炸开!
一道庞大无比的白影,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漫天雪粉冰晶,朝着那几顶小小的毡房猛扑而去!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那是一只……熊和共从未见过的恐怖巨兽!
它体型庞大如犀象,周身覆盖着尺许长的、如同钢针般根根竖立的雪白长毛!西肢粗壮如殿柱,每一次蹬踏都在冻土上留下深深的坑洞!硕大的头颅狰狞可怖,獠牙如同两把弯曲的巨型弯刀,突出唇外,闪烁着森冷的寒光!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双眼睛,并非寻常野兽的浑浊,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万年玄冰凝结而成的幽蓝色!冰冷、暴虐、毫无感情,只有纯粹的毁灭欲望!
千年雪魈!
老牧民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咆哮和威压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骨铲当啷一声掉在雪地上。他惊恐地抬头,看到那如同白色死神般扑来的巨兽,浑浊的老眼中瞬间充满了绝望!他想逃,想呼喊毡房里的家人,但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喉咙和西肢,让他如同被冻僵的木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巨大的阴影,带着刺鼻的腥风和死亡的冰寒,笼罩而下!雪魈巨爪上那如同匕首般锋利的指甲,在晨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幽蓝寒芒!
千钧一发!
救人!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在熊和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甚至压过了蚀骨腐魂散的剧痛和身体的疲惫!江湖儿女,侠义为本!岂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是这手无寸铁、面对如此凶兽的垂暮老者!
没有权衡利弊!没有考虑自身伤势!
“呔!”一声炸雷般的暴喝从熊和共喉咙中迸发!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破了雪魈带来的恐怖威压!
他体内的葬兵势轰然爆发!惨烈、决绝、向死而生的意志冲天而起!丹田深处,那最后一丝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先天真气,在龟甲道韵与剑穗温润的共鸣催逼下,在守护无辜的强烈意志驱动下,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桶,轰然点燃!
轰!
熊和共脚下坚硬的冻土积雪猛然炸开一个浅坑!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速度竟在生死关头突破了极限!后发先至!如同离弦之箭,迎着那扑向老牧民的雪魈巨爪,悍然撞去!
“鼍形——翻浪覆海!”
熊和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在疾冲中骤然变得异常柔软而诡异!他没有选择硬撼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利爪,而是如同水中巨鼍,身体猛地一沉、一拧、一旋!动作迅猛而流畅,带着一种卸力化劲的玄妙轨迹!双臂交叉护于胸前,手臂上瞬间凝聚起一层极其稀薄、却坚韧异常的灰蒙蒙气劲——那是葬兵劲气、龟甲道韵与最后先天真气的强行融合!
铛!!!!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雪魈那足以拍碎巨岩的恐怖利爪,狠狠拍在了熊和共交叉格挡的双臂之上!
恐怖到难以想象的力量如同山洪般汹涌袭来!熊和共双臂剧震,那层融合气劲瞬间被撕裂!刺骨的冰寒与锋锐的切割感透体而入!双臂衣袖瞬间化为齑粉,露出布满青紫色瘀伤和数道深可见骨、正迅速凝结冰霜的恐怖爪痕!鲜血尚未涌出就被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