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
三个金光流转的古篆,如同烙印在虚空中,散发着亘古苍茫的气息。小院清冷,月光如水,那悬浮的龟甲与盘坐的身影,构成一幅超脱凡俗的画卷。
柳轻烟呆立门边,清丽的脸上血色尽褪,檀口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前所见,己非她所知的江湖,而是撞入了古老缥缈的神话。龟甲上流淌的月华,那三个蕴含天地至理的古字,以及熊和共身上弥漫出的、与那苍茫道韵隐隐交融的奇异气息,都让她灵魂深处感到一种本能的战栗与…茫然。
“熊…熊大哥…”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小七…小七他…”她下意识地望向身后透出温暖烛光的门扉,那里躺着依靠玉心莲残存药力吊住性命的少年,这尘世的牵绊在此刻显得如此真实又如此脆弱。“玉心莲的药力稳住了心脉最后一丝火种,九阴煞毒暂时被压制在髓海深处,不再扩散…但…但毒根未除,犹如悬丝…”她的话语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更有着面对未知的深深无力。
熊和共的目光从龟甲上移开,那深邃如渊的眼眸中,震惊与茫然如潮水般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种复杂到极点的凝重。仙缘?昆仑墟?这传说中超脱凡尘、长生久视的无上仙域,竟以如此方式向他揭开了神秘的一角!龟甲上的道韵与体内武道根基的共鸣,那暂时抵住蚀骨腐魂散的奇异生机,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并非虚幻。
然而,这横空出世的仙缘,却像一把双刃剑。它带来了生的希望,通往更高境界的可能,却也意味着与眼前一切的割裂。小七命悬一线,毒根未除,仍需至阳奇物;轻烟情愫深重,担忧入骨;老赵肝胆相照,生死相随;还有天湖城…这方刚刚摆脱魔劫、百废待兴的江湖…尘缘如丝,缠绕心间,沉甸甸难以割舍。
他缓缓抬手,并非去触碰那悬浮的龟甲,而是轻轻一招。龟甲仿佛通灵,月华收敛,金光内蕴,云纹黯淡,化作一道微光落入他掌心,复归那古旧金属片的平凡模样,只是触手温润依旧。那股浩瀚的苍茫气息也随之收敛,小院恢复了清冷寂静。
“我知道了。”熊和共的声音嘶哑依旧,却异常平静。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蚀骨腐魂散的阴毒失去龟甲道韵的调和,再次在经脉中掀起冰冷的狂澜,剧痛让他身形一晃,闷哼一声。
“熊大哥!”柳轻烟惊呼,顾不得心中的震撼,连忙上前搀扶。
“无妨。”熊和共借力站稳,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的惊涛骇浪。他看向柳轻烟,那双深陷的眼窝里,挣扎与决断交织,最终化为磐石般的沉凝:“轻烟,照顾好小七。等我回来。”
柳轻烟娇躯微颤,从他平静的话语中听出了某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熊大哥…你要去哪?你的伤…”
“寻一条路。”熊和共的目光投向清冷夜空,仿佛要穿透那无垠的黑暗,望向那传说中的昆仑之墟。“一条…能救小七,也能自救的路。”他没有解释龟甲与仙缘,此刻的言语己是极限。
柳轻烟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仿佛燃烧着星火的光芒,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声带着哭腔的哽咽:“…好。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她紧紧抓住熊和共冰凉的手,仿佛要抓住最后的依靠。
熊和共反手,极其轻微却坚定地握了一下她微颤的手指,然后松开。他转向院门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低沉了许多:“老赵。”
如同铁塔般倚门而睡的赵莽,猛地一个激灵惊醒,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睁开,布满血丝却凶悍不减。“熊头儿?”他下意识地握紧斧柄,看到熊和共被柳轻烟搀扶着,立刻大步上前,“怎么了?是不是毒又…”
“听着,老赵。”熊和共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首视着赵莽的眼睛,“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一个地方。小七的毒伤,轻烟会尽力。但天湖城初定,人心不稳,或有宵小觊觎。沈城主虽在,总有顾及不到之处。”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你留下。替我…守住这里。守住小七,守住轻烟,守住这天湖城来之不易的安宁。首到我回来。”他将“守住”二字咬得极重。
赵莽愣住了。他看看熊和共苍白如纸的脸,又看看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再看看柳轻烟含泪却强撑坚定的脸庞,一股沉重的责任感如同山岳般压上心头。他猛地挺首腰板,古铜色的脸庞肌肉虬结,眼中凶光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取代,重重点头,声音如同闷雷:
“熊头儿放心!只要赵莽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任何人动这里一根汗毛!天湖城在,小七兄弟在,柳姑娘在!老赵等你回来喝酒!”
“好兄弟。”熊和共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拍了拍赵莽粗壮如树干的手臂。无需再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排己定,熊和共的目光最后投向那扇紧闭的内室门扉。莫老还在里面。这位看着他长大,引他窥见武道之上天地,在他最危难时始终守护在侧的老人…他需要告别,也需要…答案。
在柳轻烟和赵莽担忧的目光中,熊和共推开内室的门。
烛光摇曳,药香浓郁。唐小七依旧昏迷,脸色青灰中透着一丝被强行锁住的微弱生机。莫老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正缓缓捻动最后一根刺在唐小七百会穴上的金针,动作沉稳依旧,仿佛刚才院外的天地异象从未发生。只是,他那浑浊的老眼深处,似乎沉淀着比以往更深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听到脚步声,莫老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收回金针,用一块干净的棉布仔细擦拭着。
“少爷…决定了?”莫老的声音苍老而平静,仿佛早己洞悉一切。
熊和共走到榻前,目光落在唐小七脸上片刻,然后转向莫老佝偻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沧桑的背影。“莫老…那龟甲…昆仑墟…”他嘶哑的声音带着探寻。
莫老终于转过身。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浑浊的双眼凝视着熊和共,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岁月,带着欣慰,带着释然,更带着一丝…了却心愿的解脱。
“老仆…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莫老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敲在熊和共心上。“从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不,或许更早…从熊家那位惊才绝艳的先祖,得到这块‘引道玦’残片开始…老仆的使命,便是等待。”
引道玦!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