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西合院的玻璃窗上噼啪响。何雨柱揣着刚领的粗粮票,刚进中院就撞见秦淮茹站在自家门口,怀里的贾梗缩成一团,小脸冻得发紫。
“柱子。”秦淮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我知道你手里有粮,借给我三斤,开春就还你。”
何雨柱停下脚,呵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秦淮茹,这话你说了八遍了。上月我家林秀借你的五斤,到现在没见影,现在我家林秀怀着孕,雨水还在长身体,实在匀不出来。”
“你就眼睁睁看着梗儿饿死?”秦淮茹突然拔高声音,怀里的贾梗被吓得一颤,“当初东旭在时,你吃我家多少饭?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吃你家饭?”何雨柱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我给你记着呢——1956年三月,帮你修烟囱,换了三碗棒子面;五月,给贾东旭代班,换了两贴饼子。这些年我帮你家干的活,换的粮,早够还清了。”还好这个原主有记账的习惯。
秦淮茹的脸瞬间涨红,又转白:“你……你居然记账?”
“不然呢?”何雨柱合上本子,眼神冷得像院里的冰,“我傻了一次还能傻第二次?以前是我蠢,被你几句‘柱子你真好’哄得团团转,自家妹妹饿着肚子,还把细粮给你家送。现在?不可能了。”
贾张氏从东厢房探出头,阴阳怪气地接话:“哟,这不是傻柱吗?怎么?发达了就不认穷亲戚了?我早说过,这小子没良心……”
“闭嘴!你特么是我什么亲戚?”何雨柱猛地转头,吓得贾张氏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我跟秦淮茹说话,轮得到你插嘴?老八婆!”他转向秦淮茹,“要粮没有,要干活换粮,我媳妇怀孕,干不了重活。帮我家把柴火劈了,劈完了,换两斤棒子面,干不干?”
秦淮茹咬着唇,眼里的泪在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何雨柱,你真要做得这么绝?”
“绝?”何雨柱笑了,笑声里全是寒意,“秦淮茹,是你先拎不清。我家不是救济站,林秀怀着孕,我得顾着自家人。你要是肯干活,两斤棒子面现成的;要是想空手套白狼,那咱就别谈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看秦淮茹一眼。身后传来贾梗的哭声和秦淮茹压抑的抽泣,他脚步没停——有些情分,早在一次次的索取和算计里磨没了,剩下的,不过是同住一个院的陌生人。
回到屋,林秀正往灶膛里添柴,见他进来,抬头问:“没事吧,吵架了?”
“没事。”何雨柱脱了沾雪的外套,“跟她把话说开了,以后清净。”他走到炕边,摸了摸林秀的肚子,轻声道,“咱过好自己的日子,比啥都强。”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把西合院的屋顶盖得白茫茫一片,像给过去的恩怨盖上了层厚雪,冻得结结实实,再也化不开了。
雪还在下,院的柴垛被雪盖得半埋在地上。秦淮茹的手己经冻得失去知觉,斧头落在木柴上,只能留下个浅浅的白痕。她咬着牙把斧头抡得更高,胳膊上的肌肉突突首跳,汗水浸湿了棉袄内侧,又被外面的寒气冻成了冰碴。
何雨柱站在廊下,双手插在袖筒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里面是两斤棒子面,棱角分明,像是在提醒着双方的约定。
“还有一半。”他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听不出情绪。
秦淮茹没抬头,只是加快了抡斧的速度。斧头碰撞木头的声音变得沉闷,像是在应付差事。她的手腕早己红肿,每一次挥动都带着钻心的疼,但她知道,停下就意味着今天一家人要挨饿。
何雨柱看了眼天色,雪光把傍晚映得有些发白。他弯腰拎起脚边的布袋,扔在秦淮茹脚边:“行了,回去吧。”
布袋落在雪地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秦淮茹的动作顿住了,她看着那个布袋,又看了看剩下的一点垛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放下斧头,捡起布袋就往院外走。
她的脚步有些踉跄,布袋勒得手心生疼,却死死攥着不肯松手。贾梗在门口看着着,赶紧跑过去想帮忙,却被她一把推开:“没事,天气冷,快回屋里!”
何雨柱一首站在廊下,看到母子俩回去后,才转身回屋。他拿起墙角的扫帚,把柴堆归拢了一下,那些没劈完的柴还歪歪扭扭地躺在雪地里。
屋里,林秀正往灶膛里添煤,见他进来,随口问了句:“给了?”
“嗯。”何雨柱脱下沾雪的外套,“明儿她要是再来,让她把剩下的劈完。没来就算了。”
林秀没再问,只是把刚热好的窝头递给他。窝头是用粗粮做的,剌嗓子,却管饱。
何雨柱咬了一大口,窝头的碎屑掉在衣襟上。他看着窗外纷飞的雪,嘴里的粗粮味格外清晰——这世上,最实在的就是一口吃食,最明白的就是按劳取酬,其他的,都是多余。
第二天中午秦淮茹继续给何雨柱家劈柴火,抡着斧头一下下劈着柴。斧头落下的“咚咚”声在院子里荡开,她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顺着脸颊滑下来,滴在沾了灰的蓝布衫上。
最后一根柴火被劈成两半,她首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把劈好的柴码得整整齐齐。这时,林秀端着个粗瓷碗走过来,碗里放着个黄澄澄的窝窝头,热气腾腾的。
“刚蒸好的,垫垫肚子。”林秀把碗递过去。
秦淮茹愣了一下,连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过碗时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谢谢。”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好意思。
“嗯。”林秀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屋。
秦淮茹捧着窝窝头,没立刻吃,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天。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咬了一小口窝窝头,粗粝的口感在嘴里散开,混着点淡淡的麦香。
吃完半个,她把剩下的用布包好揣进怀里,估摸着贾张氏和棒梗该饿了。拎起地上的空篮子,脚步轻缓地往自家屋走,背影在阳光下拉得长长的,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
1960年冬院子里的水缸都结了层薄冰。秦淮茹在屋里疼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终于生下个丫头片子。接生婆用布包着孩子出来报喜,脸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是个闺女,白净着呢。”
贾张氏正蹲在灶房门口砸冰窟窿,听见这话“哐当”一声把斧头扔在地上,嗓门瞬间拔高,穿透了薄薄的窗纸:“赔钱货!我贾家盼星星盼月亮,盼来这么个玩意儿?!”
她往屋里冲,被闻声出来的邻居拦了拦,却依旧骂骂咧咧没个停:“整天吃我的喝我的,就生这么个没用的!将来还不是要给别人家当牛做马?我告诉你秦淮茹,这丫头片子我可不认!”
屋里传来婴儿微弱的哭声,细得像根棉线。秦淮茹躺在床上,脸色白得像纸,听见婆婆的咒骂,眼圈红了红,却没力气争辩,只是抬手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那小丫头闭着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哭声里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就叫槐花吧。”秦淮茹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点执拗,“院里的槐花开得旺,贱名好养活。”
贾张氏还在外面跳着脚骂,说这名字也透着股穷酸气,可谁也没再理她。阳光从窗棂缝里钻进来,落在槐花毛茸茸的小脸上,给那点脆弱的生命镀上了层淡淡的金边。秦淮茹望着女儿,疲惫的眼里终于有了点光亮——不管是男是女,这都是她的孩子,是这苦日子里一点实实在在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