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外的风声骤然变得凄厉,如同无数恶鬼在雪山之间尖啸。铅灰色的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湛蓝的天空,光线迅速暗淡下来,仿佛黄昏提前降临。远山传来的轰鸣声越来越近,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獒犬们不安地低吼着,来回踱步。
“白毛风…最大的白毛风要来了…”年轻藏民扎西(我们后来知道他的名字)脸色发白,声音带着深深的敬畏和恐惧,“天神发怒了…或者…山里的恶魔要出来了…”
多吉长老站在帐篷门口,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迅速变色的天空,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凝重。他喃喃自语了几句古老的藏语祷词,然后猛地转身,对扎西快速下达指令。
扎西立刻对我和柱子说:“长老让你们立刻帮忙,把所有牦牛赶进避风的围栏,加固所有的帐篷绳索,把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搬进帐篷里!快!没有时间了!”
危机当前,我们也顾不上肩伤和疲惫,立刻跟着部落的男人们行动起来。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如同金属和臭氧混合的怪异味道,预示着这场风暴的非同寻常。
部落里一片忙碌却有序的景象。女人们匆忙收晾晒的肉干和奶渣,孩子们帮着抱柴火。男人们则大声吆喝着,将散放的牦牛驱赶到山坳深处用岩石垒砌的简易围栏里。柱子虽然听不懂藏语,但干活利落,帮着拉绳索、搬石头,很快赢得了几个年轻藏民略带认可的目光。
我肩伤未愈,动作不便,主要负责在帐篷里帮忙固定物品,照顾依旧昏迷的林薇。多吉长老亲自检查了每一顶帐篷的牢固程度,尤其在我们这顶大帐篷周围多打下了几根坚固的木桩。
“这场风…不一样…”多吉长老看着忙碌的众人,通过扎西对我们说,“它带着‘污染’的味道…很淡…但确实有…封印肯定被进一步削弱了…那些东西…可能趁机会跑出来…”
“那些东西?”我心中一凛,“是…是像我们之前遇到的…那种白毛怪物?”我想起昆仑墟冰谷里那快如闪电、刀枪难入的毛僵。
多吉长老沉重地点点头:“还有更坏的…被彻底污染的‘雪魔’…它们不怕风雪,只怕阳光和…‘神女的眼泪’。”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薇紧握的玉璧上。
忙碌了将近一个小时,所有准备工作才勉强完成。整个部落仿佛一个绷紧的弓弦,所有人都缩回了帐篷里,听着外面如同鬼哭狼嚎般越来越响的风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明明是下午,却如同深夜。帐篷顶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牛粪火盆里的火光摇曳不定,在帐篷壁上投下晃动的人影,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薇在昏迷中不安地扭动着身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玉璧的光芒稳定,但她手臂上那被骨粉覆盖的伤痕边缘,那青黑色似乎又开始隐隐躁动,仿佛感受到了风暴中带来的某种邪恶气息。
扎西坐在火盆边,默默地擦拭着一把老旧的藏刀。柱子靠在一旁,检查着工兵铲和那根乌黑短杖,眉头紧锁。多吉长老则闭目盘坐,手中捻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嘴唇微动,默诵着经文。
“长老,”我忍不住打破沉默,“您之前说…还有更多外人进了山?”
多吉长老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嗯。除了你们,还有另外两股人。一股人很多,装备很好,像军队,但鬼鬼祟祟,在禁地边缘徘徊了很久,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等什么人。”他描述的显然是那些雇佣兵及其后续队伍。
“另一股人…很奇怪。”多吉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人不多,只有三西个。他们穿着普通的登山服,但行动很…诡异。他们不像在找路,更像在…沿着某种特定的路线‘布置’着什么。他们身上…有很浓的、和‘污染’很像的味道,但又不是完全一样…”
布置?像风水师或者…巫师?另一股也被昆仑墟秘密吸引来的势力?而且似乎同样掌握着某种邪门的技术?
我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想象的更复杂。雇佣兵想要的是青铜鼎(己毁)和玉璧,以及门后的秘密。这新来的一股人,目的不明,但显然更危险,可能与“污染”本身有关。
“我们必须离开。”我看着昏迷的林薇,下定决心,“等风暴稍歇,我们必须立刻走。留在这里,只会给你们的部落带来灾难。”那些外来者迟早会找到这个部落,冲突不可避免。
多吉长老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风暴不会很快过去。这次的风…带着山的愤怒,可能会持续几天几夜。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柱子急了,“总不能等死吧?”
多吉长老的目光再次投向林薇,眼神复杂:“也许…还有一个办法…但非常危险,几乎等同于自杀。”
“什么办法?”我立刻追问。
“翻越尕朵觉沃的北坡。”扎西替长老回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里是真正的无人区,是神山最陡峭、最寒冷的一面,常年刮着‘鬼见愁’的罡风,几乎没有人能活着翻过去。但是…传说北坡的某个冰斗里,有一口‘雪山神女’的‘洗罪泉’…那里的泉水,或许能净化她身上的诅咒。”
洗罪泉?又一个神话传说中的地方?
“传说只是传说!”扎西激动地补充道,“从来没有人真正找到过!而且北坡的路根本不能叫路!全是冰崖和裂缝,风暴天去那里,十死无生!”
多吉长老缓缓点头:“扎西说得对。那是一条绝路。但是…如果‘神女的眼泪’真的指引你们来到这里,或许…它也会指引你们找到那口泉。这是唯一的、能彻底救你朋友的希望,虽然渺茫。”
帐篷外,风暴的咆哮达到了顶点,仿佛整个山谷都要被撕裂。帐篷剧烈摇晃,随时可能被掀翻。
是留在部落,面对未知的、可能更危险的外来者和持续恶化的尸毒?还是冒险闯入风暴,踏上那条几乎必死的寻找“洗罪泉”之路?
抉择的重压,如同外面的风暴一样,狠狠压在我们的心头。
我看着林薇痛苦而苍白的脸,想起秦岭墓穴、邙山血尸、昆仑墟的恐怖…我们一路挣扎求生,不就是为了救她吗?
我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看向柱子。柱子也看着我,眼神里没有犹豫,只有豁出去的狠劲。
“长老,”我转向多吉长老,声音平静却坚定,“风暴稍弱一点,我们就出发。请告诉我们北坡的大致方向。”
多吉长老深深地看着我们,良久,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他拿出一个古老的、用羊皮绘制的简陋地图,开始在上面指点比划。扎西在一旁紧张地翻译着。
这一夜,注定无眠。风暴在咆哮,命运的分岔路,己然摆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