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断魂坡的经历,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烙印在我们三人的记忆里。回到租住的小院后,足足休养了半个多月,身上的擦伤淤青才慢慢消退,但精神上的疲惫和那股萦绕不散的尸臭味,却久久不散。
最让人揪心的是林薇。她手臂上那道青黑色的伤痕,在邙山墓室里被尸毒激发后,颜色变得更深,范围也扩大了些,像一条盘踞的毒蛇,从手肘蜿蜒向上,几乎要触及肩膀。伤口边缘的皮肤变得冰冷、僵硬,甚至隐隐透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感。疼痛发作的频率也增加了,尤其是在深夜和阴雨天,常常让她疼得蜷缩起来,冷汗浸透衣衫。省城医院的专家也束手无策,昂贵的进口药也只能暂时压制疼痛,无法根除。林薇原本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霾,人也消瘦了许多,时常对着窗外发呆。
柱子看着林薇受苦,急得嘴上起了燎泡。他西处打听偏方,像个没头苍蝇。一天,他神神秘秘地揣着个油纸包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希冀。
“山哥,薇薇,你们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西个黑乎乎、干瘪坚硬、散发着怪异气味的东西——黑驴蹄子。
“这啥玩意儿?”我皱眉,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好东西!”柱子压低声音,一脸郑重,“我托人从乡下老猎户那儿弄来的,真正的十年老驴蹄子!那老猎户说,他们祖辈传下来的说法,这玩意儿辟邪,专克地底下的‘脏东西’!尤其是粽子、血尸啥的,塞它们嘴里,能让它们‘定’住!”
我和林薇面面相觑。这说法听起来太过玄乎,像是乡野怪谈。但经历了秦岭的黑粽子和邙山的血尸,我们对这些“脏东西”的邪门之处有了切肤之痛,宁可信其有。
“真的有用?”林薇虚弱地问,眼中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试试总没错!”柱子把黑驴蹄子用红绳仔细串好,分给我们一人一个,“贴身带着,避避邪气!下次再下地,老子首接塞它们嘴里!”
虽然对黑驴蹄子的功效将信将疑,但这毕竟是柱子的一片心意。我把它贴身收好,那怪异的味道似乎也带来了一丝莫名的安全感。
日子在压抑和担忧中一天天过去。我们不敢再轻易出门,外面风声似乎更紧了。文物局的人来过两次,旁敲侧击地询问我们是否“爱好”野外探险,还“好心”提醒我们注意安全,不要进入未开发的山区。黑市上也有人在更隐秘地打听“商代兽面鼎”和“带凤鸟纹的白玉璧”,开出的价码高得吓人,但也透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那块从秦岭带出来的凤鸟玉璧,成了林薇唯一的慰藉。她常常把它握在手里,或者贴在手臂的伤痕处。说来也怪,每当她这么做的时候,紧蹙的眉头会稍稍舒展,手臂的冰冷感和刺痛感也会减轻一些,甚至能安稳地睡上一小会儿。
起初我们以为是心理作用。但有一次,林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松开了玉璧,手臂的剧痛立刻将她惊醒,冷汗涔涔。而当她重新握紧玉璧后,疼痛才又慢慢平息下去。
“这玉璧…好像真的能压制尸毒?”林薇看着手中温润的白玉,眼中充满了惊奇和困惑。
我仔细观察。当林薇紧握玉璧时,那玉璧似乎会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意,而玉璧本身的光泽也会变得温润柔和。而当她松开时,玉璧的光泽就变得有些黯淡,林薇的痛苦也随之加剧。
“难道…这玉璧本身就有辟邪或者解毒的功效?”柱子也看出了端倪,“老张头临死前把它给你,是不是也因为它能保命?”
这个发现让我们既惊喜又沉重。惊喜的是,林薇的痛苦终于有了缓解的办法;沉重的是,这玉璧显然与那诡异的尸毒,以及它背后隐藏的秘密息息相关。它像是一把双刃剑,既是解药,也是将我们引向更深漩涡的钥匙。
林薇的状态稍微稳定后,我们开始集中精力研究从邙山带出来的那尊青铜方鼎和拓印下来的铭文。鼎被柱子用特殊药水小心清洗过,露出了更多狰狞的兽面和人面纹饰,那股邪异的气息更加明显。而林薇则废寝忘食地破译那些古老的铭文。
“祭…于地母…昆仑墟…奉…神降之骨…得…不死之秘…”林薇在灯下反复推敲,笔记本上写满了各种古文字的对照和猜测,“‘神降之骨’…这指的是什么?某种神祇的遗骨?还是…某种象征物?”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我贴身收藏的玉璧。玉璧上的凤鸟纹,与鼎上某些纹饰的局部,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昆仑墟’是核心。”我沉声道,“有洛氏崇拜地母,祭祀的核心地点在昆仑墟。他们似乎在那里获得了某种‘神降之骨’,并以此追求‘不死’…而秦岭西周墓里的悬棺,还有这玉璧,很可能都与这‘神降之骨’有关!薇薇的尸毒,或许也只有找到源头才能彻底化解。”
线索再次汇聚到那个传说中的地方——昆仑墟。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神话,而是与秦岭、邙山的诡异遭遇,与林薇的生死紧密相连的真实存在。
就在我们为下一步如何寻找昆仑墟而发愁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线索”主动送上了门。
一天清晨,院门被轻轻敲响。柱子警惕地透过门缝看去,外面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小乞丐,手里捏着一个脏兮兮的信封。
“有人…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小乞丐把信封从门缝塞进来,转身就跑得没影了。
柱子捡起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很模糊,像是翻拍了很多次,但依然能辨认出拍摄的是一处极其荒凉、险峻的雪山深谷。谷口的地形非常奇特,两侧的山峰如同巨大的门扉,中央隐约可见一些坍塌的巨大石柱和建筑的轮廓,风格极其古老,绝非现代或近代所有。照片的背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名——西大滩。
“西大滩?”柱子皱紧眉头,“这名字有点耳熟…”
林薇凑过来一看,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西大滩!在青海!靠近昆仑山脉的东段!是进入昆仑山深处的一个重要隘口!传说那里是古代通往昆仑神域的入口之一!”
照片上的景象,与传说中昆仑墟“帝之下都”的描述,隐隐吻合!那坍塌的石柱和建筑轮廓,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和神秘。
“是谁送来的?”我心中警铃大作。这照片来得太蹊跷,也太及时了!是敌是友?是陷阱还是指引?
“不管是谁,”林薇紧紧握着那块温热的玉璧,手臂上的青痕在玉璧的安抚下似乎也平静了些,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昆仑墟…我们必须去!为了解开这一切,也为了…活下去!”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叶。洛阳的冬天,寒冷刺骨。但我们知道,更严酷的考验,在遥远的昆仑之巅等着我们。那块玉璧在掌心散发着持续的、微弱却坚定的暖意,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旅程的开始。黑驴蹄子挂在胸口,沉甸甸的,带着一丝荒诞却必要的安全感。新的征途,己然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