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一支绵延近一里的车队,在通往北安道的官道上艰难前行。车辆沉重,压得积雪吱嘎作响,旗杆上代表朝廷和兵部的旗帜在风中猎猎抖动,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和沉闷。
押运的“官兵”们缩着脖子,呵气成霜,大多面无表情,眼神却时不时警惕地扫视着道路两侧枯寂的山林。队伍核心处,东厂的钱千户裹着厚厚的裘皮,坐在一辆加固的马车上,透过车窗缝隙观察着外面。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这一路,太安静了。
按照刘公公的预计,北安道那群蛮子得知“御赐”军械到来,就算不感激涕零,至少也该派员沿途迎接,打探消息。可眼看就要进入北安道地界,别说迎接的官员,连个像样的驿丞都没见到。只有一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远远看到车队就躲开了,仿佛他们是什么瘟神。
更让他心里有些发毛的是,沿途总能隐约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像是被暗中的猎手盯上了一般。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说山林里野兽踪迹似乎比往年多些。
“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被王爷打怕了,不敢露头了吧。”钱千户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但心底那丝不安却挥之不去。他下意识摸了摸怀里,那里藏着一小包刘公公交代的“特殊药剂”,需要在进入北安道前,找机会混入那几车特定的“贡品”中去。这是最后一道保险,确保万无一失。
他却不知,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脸上神色的每一分变化,都被远处山脊雪线后,潜藏在白色伪装服下的潜龙卫观察手,通过单筒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并通过手势传递给身后的同伴。
“目标抚摸左胸三次,神色焦虑。”信息被迅速编码,由藏在不同方位的信鸽接力,飞向北安道深处。
“钱千户似有疑虑,预计明日午时前后抵达黑风隘口。”最新的情报被老秦送到萧绝面前。
萧绝站在临川城头,遥望南方,目光冰冷:“黑风隘口…那里风雪最大,路最难行,也最适合做手脚。告诉柱子,可以开始‘招待’我们的客人了。按第二套方案进行。”
“是!”
翌日,风雪果然更大了。狂风卷着鹅毛大雪,能见度极低。车队行至黑风隘口这段最狭窄崎岖的路段时,速度不得不降到最慢,车辆之间的距离也被拉长。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前方拉车的驽马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猛地人立而起!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马匹都像是受了巨大惊吓,开始狂躁地踢腾、嘶叫,试图挣脱缰绳!
“怎么回事?!稳住牲口!”钱千户惊怒交加,探出头厉声喝道。
然而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受惊的马匹拉扯着车辆,使得本就狭窄的道路更加混乱不堪。几辆装载着弓弩箭矢的大车在颠簸中,捆扎的绳索竟“啪”地一声断裂了!车上的箱子翻滚下来,砸在雪地里,箱盖摔开,里面的军械散落一地!
“快!收拾东西!蠢货!”钱千户气得大骂,指挥番子们赶紧去收拾。风雪太大,视线模糊,场面一片混乱。
也正是在这片混乱中,几名穿着与普通军士无异、但动作极其麻利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几辆标记特殊的车辆。他们利用风雪的掩护和身体的遮挡,飞快地用特制的工具撬开箱盖,将里面那些带有细微刻痕的弩机部件迅速取出,替换上外观几乎一模一样、却绝无问题的备用部件。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配合默契,在风雪和混乱的完美掩盖下,神不知鬼不觉。
替换下来的毒器部件,被他们用油布仔细包裹,塞进早己准备好的、伪装成干粮袋的行囊中,然后迅速消失在混乱的人群和风雪里。
等到钱千户好不容易弹压住受惊的马匹,呵斥着番子们将散落的军械胡乱塞回箱子,重新捆扎好,己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他清点车辆,数量无误,又特意去看了看那几辆特殊车辆,箱盖完好,封条似乎也没什么问题,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当是一场意外的风雪惊马。
他却不知道,真正的杀器,己经被掉了包。而他怀中那包准备用来“加料”的药粉,也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中,被一个“不小心”撞到他身边的“军士”,用极其巧妙的手法顺走了。
车队再次启程,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意外。但队伍中,几双冰冷的眼睛对视了一下,闪过一丝任务完成的轻松。
两日后,车队终于抵达临川城外。场面依旧冷清,只有一名北安道的低级参军带着寥寥数名军士,在风雪中例行公事般地查验了文书,便面无表情地引着车队前往城西划出的临时营地交接,态度不卑不亢,却也谈不上任何热情。
钱千户憋了一肚子火,却无处发泄。他强忍着怒气,完成交割手续,看着北安道的人开始清点接收那些军械,心中恶毒地想着:“哼,现在尽管嚣张吧!等过些时日,太子殿下毒发,看你们怎么死!”
他交割完毕,片刻不愿多留,立刻带着手下番子,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赶回京城复命去了。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接收军械的北安道士兵,都戴着厚厚的手套,并且所有打开的箱子,都被迅速转移到另一片由潜龙卫严格看守的独立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