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教程的扉页写下一行字:“光线能穿透玻璃,也能穿透沉默。”写完后合上书本,看见书桌上的星星挂件在灯光下轻轻晃动,像在为这个小小的领悟鼓掌。
窗外的烟花还在继续,陈念知道,新的一年里,无论心里的墙有多厚,总会有光找到缝隙,悄悄照亮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
大年初三的阳光斜斜照进房间,却暖不透空气里的僵。
刷题组的腾讯会议按时开始,钟思淇把糖果摆成一排,却一颗没动;方奕的镜头里总闪过他妈妈的影子,催他“别总盯着屏幕傻笑”;周舒怀讲题的声音很轻,连翻书都带着小心翼翼,像怕碰碎什么。
陈念把下巴搁在练习册上,镜头只拍到她的头顶,耳机里的声音明明清晰,心里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堵。
“今天讲光学应用题。”周舒怀举起习题册,镜头里的字迹整整齐齐,“相机调焦距,其实是调整透镜距离,就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太远太近都看不清。”他顿了顿,目光在镜头上停了停,“昨晚的烟花有人拍吗?长曝光能留住光轨,就像我们记住那些没说出口的话。”
陈念的指尖在练习册上抠着页角,把“焦距”两个字抠得发毛。书桌角落的摄影教程还摊着,妈妈写的纸条被她压在练习册下,字迹潦草的“肯定学得会”被笔尖划得乱七八糟,像在发泄这点说不出的别扭。她知道妈妈是好意,可这好意裹着硬壳,硌得人心慌。
会议中途,妈妈端着热牛奶进来,脚步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影子。
她把杯子放在镜头拍不到的桌角,没看陈念,只盯着墙上的倒计时日历:“快开学了,别总对着相机发呆。”语气硬邦邦的,却把牛奶往她手边推了推,杯壁上的水珠滴在练习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陈念没抬头,听见妈妈走到门口,又停住了。“那本书……”妈妈的声音低得像耳语,“看不懂的字,查字典。”
说完就走了,关门声比平时重了些,像在掩饰什么。耳机里传来钟思淇的声音:“阿姨好严格啊,我妈刚还问我要不要吃火锅呢。”
方奕跟着笑:“这就是学霸的家庭氛围吗?爱了爱了(不是)。”
陈念扯了扯嘴角,把脸埋进练习册。妈妈的关心总是这样,裹着刺,藏着硬,像冬天没焐热的手,想碰又怕扎。就像刚才那句“查字典”,明明是想让她好好学,却非要裹着层不耐烦,让这点暖也变得涩涩的。
傍晚收假前,妈妈进来拿空杯子,看见教程封面上的洱海照片,突然说:“这湖看着挺空。”
陈念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是洱海,云南的。”妈妈没接话,收拾杯子的动作慢了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等你高考完……要是考上一本,让你爸带你去。”
陈念的笔尖猛地在练习册上划出长长的斜线,把“光学原理”四个字划得面目全非。“谁稀罕。”
她嘟囔着低下头,眼眶却有点烫——为什么连一句“想去就带你去”都要说得这么费劲?为什么关心非要绑上“一本”的条件?就像她的摄影爱好,非要和“没用”绑在一起,她的努力,非要和“考大学”画等号。
妈妈没回头,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到时候拍点照片,给你弟当地理素材。”说完就走了,脚步声比平时沉,像带着没说出口的气。
陈念盯着紧闭的房门,突然抓起相机冲到阳台。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远处的电线杆孤零零地立着,像根没说出口的叹息。
她举起相机,对着空荡荡的天空按下快门,照片里只有冷清清的光,和心里那片又酸又涩的潮。
手机震动时,陈念以为是群消息,点开却看见周舒怀的私信:【刚整理了洱海的地理资料,里面提到湖水的光学特性,和摄影超配——等你去了,说不定能解开物理题里的疑惑。】
陈念盯着屏幕,手指在“她是有条件的”几个字上悬了很久,最终只回了个“嗯”。
对方很快发来一张照片:【我画的光路图,等你去拍洱海时,说不定能用得上。】照片里是他画的透镜成像示意图,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相机,镜头对着片歪歪扭扭的湖水。
陈念看着那张图,突然把脸埋进臂弯。
她知道妈妈不会道歉,就像她不会说“其实我很想去”一样。成年人的关心总藏在最硬的话里,少年人的期待总裹在最倔的沉默里,就像没对准焦距的相机,明明镜头里有彼此,却怎么也拍不清对方眼里的光。
她回到书桌前,把妈妈写的纸条从练习册里抽出来,团成小小的球,又忍不住展开,抚平褶皱,塞进摄影教程的最后一页。
那里还夹着外婆给的红包,厚度刚好够买她想要的滤镜,却被她攥得发潮。陈念翻开习题册,在周舒怀画的星星旁边,用力写下“洱海”两个字,笔尖戳破了纸页,像扎在心里那道没说出口的疼——原来最酸涩的不是争吵,是明明在意,却要隔着硬邦邦的话、沉甸甸的条件,把彼此的心意,都拍成模糊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