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陈晨便不再发问,王阿姨稍稍致歉,然后抹着眼角转身朝蒋方正的房间碎步跑去。
“看来蒋方正还是说了谎。”沉默了许久,何胖才叹息地说道。
陈晨默默地点了点头,不过立刻又转成了摇头。
“不仅蒋方正说了慌,更大的谎言则来自于蒋思怡。”
“什么意思?”何胖有些不明白。
“你没发现蒋思怡对蒋方正的恨意吗?”陈晨反问道。
“你是说四年前蒋方正的见死不救?”
“是的。”陈晨忽然抬起头,“而且现在看来,从四年前的献血事件中知道身份真相的或许不是蒋方正,而是蒋思怡。”
“有可能。”
“这样看来,或许案子的真相就并非是蒋方正最后自白所描述的那样了。”陈晨的眼中开始闪动了起来。
看着陈晨严肃的模样,何胖脑中也冒出了一些想法,不过却无法将之有效地串联起来。
“如果蒋方正是利用蒋思怡,回国后他不可能蠢到让蒋星甚至身边的所有人都发现他和蒋思怡的关系。从刚刚王阿姨的描述来看,两人表现出来的关系也并非像蒋方正描述的那样趁虚而入,主动追求。”陈晨分析道。
“的确。蒋思怡因为见死不救而产生了恨意,她就更不可能接受蒋方正。”何胖回应道:“可是,蒋星又为什么会认为蒋方正虏获了蒋思怡的感情呢?这可是他无可奈何下选择自杀嫁祸的前提。”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陈晨脑中慢慢地清晰起来,“我们一直遗漏了几个关键的线索没有解答。首先,是蒋思怡对于嫁入钟家一直没有反抗,而是选择在订婚的最后一刻选择了逃跑;另外,蒋思怡逃婚之后为什么不躲到其它地方,而是直接回了家?”
“你的意思,是蒋思怡杀了蒋星来嫁祸蒋方正?”何胖惊的张圆了嘴巴。
“并不是,蒋星自杀的现场证据确凿无疑。”陈晨摇了摇头,“还记得沈队之前在佛堂的密室里说过的,就算蒋方如不做动作,蒋思怡也会想办法帮蒋方正处理掉被嫁祸的痕迹这句话吗?”
何胖点了点头。
“沈队其实已经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但是猜测的方向却是恰恰相反。真实的情况应该是,如果蒋星最终没有自杀嫁祸,那蒋思怡也会想办法让这场嫁祸发生。”说完稍稍顿了顿,陈晨才最后总结道:“从四年前就开始筹划的应该是蒋思怡才对,而真正的诱导杀人的幕后人也并非蒋方正,而是蒋思怡。”
“顺着这条思路,前面没有解答的问题也就有了最合理的答案。蒋星最终无奈选择自杀嫁祸,并非因为从蒋方正身上发现了什么,只有亲生女儿义无反顾的表态,才会让他觉得已经无路可走。几十年的养育之恩,就算并非亲生,也不至于置于死地。我相信哪怕半年前偷立了遗嘱,蒋星也没有想过要将儿子逼上绝境。而这却并非蒋思怡愿意看到的,所以她才在订婚的最后一刻爆发。回到家后的争吵,也是以主动表示要和蒋方正在一起来逼迫蒋星做出最后的选择。”
“如果蒋方正没有逃出佛堂,蒋星的死亡报案应该不会等到第二天早上。司机搬礼箱进佛堂时遇到蒋思怡,应该就是她想要把蒋星身亡的事情当场捅破。可是她没想到蒋方正已经离开,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还引来了潜伏回家的蒋方如。而蒋方如的介入,无疑打破了她接下来的补救措施,也正是蒋方如的搅局,才让整个案子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可是,蒋思怡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报蒋方正当年见死不救的仇?”听完陈晨的分析,何胖难免唏嘘,不过却还是无法理解蒋思怡如此狠绝的动机。
“不仅仅如此。”陈晨想了想然后说道:“不过当年的见死不救却也是最重要的诱因。就像你说的,遗产和蒋思怡是绑定在一起的,哪怕蒋方正的见死不救只是因为嫉妒和对她的单恋,但是这样的情况,也只会让蒋思怡把他的行为理解成对自己的欺骗和利用。就算是误会,也只能说是生在这样家庭必然的悲哀了。”
“唉”何胖长叹一声,“这么看来,蒋方正反而是最无辜的那个人咯?”
“也不能这样说。”陈晨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从主观意识来讲,当年的见死不救也相当于变相地杀人了。我相信,蒋方正一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并深陷自责,同时我想他也应该是最后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个,这也就是蒋思怡在定下要嫁到钟家之后的这么久时间,他虽然困扰但却一直没有做出任何冲动举措的原因。一是因为伦理,另外困扰他的则是已经犯过的错要不要再犯一遍的道德拷问。”
“那蒋方正最后担下所有又是为了什么呢?”
“凡事皆需有因。蒋星虽然证实死于自杀,但是按照流程,我们依然会往上溯源。抹黑自己,无非就是不想让蒋思怡沾上污点。最终蒋方正所作的选择,只不过让自己成为了蒋思怡所认为他应该是的样子罢了,当然”陈晨叹了口气才继续说道:“当然,他也是为了自己的救赎和解脱吧。”
“不行,还是得把真相厘清。拔掉蒋思怡的维生系统,应该会酌情轻判,但是加上诱导杀人这一条,量刑标准可就不一样了。”话音刚落,何胖又烦躁地挠起了头,“可是,这些已经很难取证了,除非蒋方正自己愿意翻供。但是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还有方法。逃婚时的那纸鉴定证书。如果我们的推断没错,那份血缘关系的证明就应该是蒋思怡自己到医院鉴定开具的。”说完,陈晨便跑向了蒋思怡的房间。
进入房间,何胖一通翻找,而陈晨的注意力却被窗台的画架所吸引。画架上的那副无脸油画已经被填上了五官,还未干透的笔触和细节与旧时的轮廓略有差异,但是深邃的西方面相却是帅气异常。而画架旁并立而放的还有一尊洁白的石膏头像,石膏像和蒋方正房间摆放的那许多塑像一样,不同的则是原本缺少的五官也终于被重新凿刻了出来,整个雕像惟妙惟肖,很轻易就能辨认出是蒋思怡的模样。
久久驻足后,陈晨刚走上前想要细看,而这时,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掏出看了看屏幕,看守所的号码让她心里没来由的猛然一跳。
听筒中的急切声音和一通杂音交绕,陈晨握着手机的手臂却从耳边缓缓滑落,而蒋方正在看守所医务室借换药空当自杀抢救无效的讯息却依然在耳边回荡。
不知不觉,陈晨眼中已经有些闪烁,而晶莹之中,她却突然在蒋思怡石膏像的嘴唇上发现了一道淡淡的唇纹。
透过那枚细微的唇纹,她似乎看到了蒋方正面对着多年后终于有了面容的塑像纠结压抑的模样,但是最终,他还是只能在他心中的虚像上留下一吻后,将雕像摆到了那副油画旁,然后独自去到了他该去的地方。
“找不到也没关系,只要顺着鉴定证书上的地址找过去查证一番就是了。”一番寻找无果后,何胖见到陈晨默然呆立,眼眶发红的样子,于是赶忙出言安慰。
“不用找了。”陈晨轻抚着洁白无暇的雕像,然后慢慢地说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