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砸在脸上,像碎刀子刮过颧骨。我一脚踹进程宅后院的门,整个人顺着门板滑下去,膝盖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左手还死死攥着那把湘妃竹折扇,指节发白,掌心全是冷汗和血混成的湿腻。
屋内烛火一跳。
正对停尸台站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袖口卷至肘部,露出一截纤瘦却有力的小臂。她背对着我,手里拿着银质验尸刀,正俯身剖开一具女尸的喉管。血顺着案角滴进陶盆,声音极轻,但每一滴都敲在我耳膜上。
我没有动,喉咙里泛着铁锈味:“我不是来逃命的……是来查三女暴毙案的。”
她没回头,刀尖在皮肉间顿了半息,才缓缓抬起。转身时目光扫过我染血的袍角、塌陷的肩线、唇边未干的血痕,最后落在我手中那把折扇上。
“提刑官深夜擅闯民宅,按律可杖六十。”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你说你是来查案的——那你可知这三人死前最后一餐吃了什么?”
我没答。人在极度疲惫时,话越少越安全。
她忽然转身,端来一盏热茶,搁在旁边木几上。“大人奔波至此,喝口热的吧。”
瓷盏刚落,一股极淡的苦杏仁味钻入鼻腔,底下压着甘草与陈皮的香气。寻常蒙汗药不会带这种气味——它被改过。
我伸手去接,指尖触到杯壁温热。低头时,眼角余光扫见她右手拇指轻轻着牙签末端,那是等待反应的习惯动作。
茶水倒映着烛光,晃出一圈微黄的晕。我忽然抬手,反腕将整杯泼向窗外。
“滋——”
药汁落地,青砖表面腾起一缕白烟,石面竟凹下去一道浅痕,边缘微微发黑。
她瞳孔一缩。
“你怎知我改了配方?”
我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沫,站起身,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因为你加了砒霜与硫磺灰。普通蒙汗药起效慢,易被察觉,你想要更快让人昏厥,又怕被人验出来,所以用腐蚀性掩蔽毒性。但这药一旦遇热,就会析出微量砷化氢气体——我闻到了。”
她盯着我,眼神变了。不是惧,也不是信,而是一种被逼到死角的审视。
“你能识毒,未必能验骨。”她忽然逼近一步,银刀横在胸前,“若说不出她们真正的死因,今日便别想走出这屋。”
我喘了口气,强撑着走近尸体。三具并排躺在验尸台上,面色青灰,指甲乌紫,唇周有细小出血点。我掀开其中一人的衣领,在颈侧摸到一处几乎不可察的淤痕,呈环状,深浅不一。
“慢性砷中毒。”我说,“不是一次投毒,是连续七日以上小剂量摄入。她们体内积蓄的三氧化二砷己超过致死量三倍,但真正致命的是最后一剂附子汤。”
她咬住槐木牙签,没吭声。
“附子含乌头碱,本可强心回阳,但在高砷环境下会诱发急性心室颤动。”我指着死者心口位置,“子时三刻前后,阳气最弱,此时服药,心跳骤停。表面看是旧病复发,实则是毒上加毒。”
她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死亡时间集中在子时三刻?”
“因为她们指甲缝里的泥土都沾着同一种藻类孢子——只在城西井沿阴面生长,且每日亥末子初随潮气浮起。她们临死前都曾跪在井边呕吐,时间不会差过一刻钟。”
她终于松开牙签,吐出一句:“说得再准,也不过是猜中皮毛。”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九娘!不好了!”一个老仆模样的人冲进院子,脸色煞白,“停尸房……第三具女尸不见了!方才我还亲眼见她躺在那里,现在只剩空板!门从里面锁着,窗也没动过,可人就这么没了!”
我猛地转头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