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赠他鸿鹄志
安玲公主的一日,始自辰时。她轻步踏入莫嫔的寝屋,只见她仍埋首绣那屏风。莫嫔见公主来了,便搁下手中针线,将针头细心藏好。
公主平日里都是那番耀武扬威,唯独在莫嫔面前,会露出难得的温婉。她顺势倒入莫嫔怀中,手里还攥着她的鬓发缠绕,“莫嫔姐姐比尚织局的女工还要勤勉,一早起来就绣这屏风。”
莫嫔轻笑,“不是你说看腻了那幕山河,想要个花鸟图,所以我才绣的?”
安玲倾身瞧去,那绣面上花蝶深见,蜻蜓款飞。她甚是喜欢,“那是那是,莫嫔姐姐对我太好了。”她更深地依偎进莫嫔的怀抱。
“你说要,我自然得给你……”莫嫔柔声回应,眼中尽是宠溺。
莫干年前,莫嫔被其父献予先帝,入宫封了答应。两年后,先帝驾崩,新皇开恩,恩赐无子嗣的妃嫔皆可离宫。莫答应当年十七,她以为这是天赐的重生,翘首以盼着离宫的日子。
可造化就在一念间。那日在御花园,她偶遇一女童,正独泣于角落里。她心生怜悯,便上前温言抚慰。而这女童正是新皇的公主安玲。
于公主而言,在这孤寂深宫之中,唯有这位答应姐姐如一缕霞光,暖怡了她的心扉。新皇怜公主年幼失母,难得有此知心人,便命莫答应留宫照料,并赐封为嫔。所以直至今日,莫嫔还依旧住在安玲公主宫中,似姐姐、又似母亲地与其相伴……
“对了,莫嫔姐姐,从雷州发来急报,朔王哥哥要回来了!”
“这可是好消息啊。”莫嫔微笑回应,“朔王殿下此去两年,可算是要回来了。”
“哼!”公主坐直起来,“可我看他一点儿也不想我这妹妹。若他这次连点雷州特产都不带给我,我就再也不理他了!”
莫嫔垂下肩头,叹息一声,“你还惦记礼物呢,倒是替盈盈想想对策吧。两年前,他与盈盈的婚事还能拖一拖。可如今情况不同了,也不知他是何打算。若再拖延,盈盈……就真的太可怜了。”她按着公主的手,恳切地托付,“欢逸,等朔王回来,你可得好好劝劝他。你乃我朝长公主,理应尽些本分。盈盈更是你的至交,你也该为其尽心尽责。若实在有缘无分,也得好聚好散,务必得保全盈盈的体面。”
公主摆摆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哎呀,放心吧姐姐。看在盈盈这么喜欢他的份上,我怎么也得帮她一把。到时,我给他们创造点儿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机会,还怕这婚事不成?”
莫嫔还是头一回从她的口中听到这等不合礼数的字词,“欢逸,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呃?”公主一愣,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她可没脸解释这个,赶快起身往屋外逃去,“盈盈和沐妍快到了!不和你说了,我去接她们啦!”
“欢逸,你回来!”莫嫔怎也叫不住她。她想也罢也罢,正值情窦初开的少女,怎会不好奇这些情爱之事?
她猜待来日公主寻得心上人后,她们这样的日子就也该到头了……
——
自从公主偶然间收缴了一本坊间话本后,她便若通了一窍,那些字里行间的细语缠绵,真令她想钻进书里头去,自个儿弄个明白。
今日,容盈盈又带来了一本新书。三人互换眼色,默契地溜向了戏台楼。三怀春少女,在戏楼里放肆躺着、趴着,翘着腿,各自默读。读着读着,公主突‘啊’得一声叫起。
“怎么了?!”容盈盈关切地问道。
公主愕然指着摊开的书本,“你们看第二十回了吗?这……”她羞得语塞,赧然红了耳根。
其余二人甚是不解,其他两人疑惑地翻开书页,找到了第二十章,标题赫然写着:《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作者,唐,白行简,白居易之弟。该书是一篇淋漓尽致地描写不同身份阶级、不同年龄段以及不同场合下男女之欢的赋体作品……
片刻之后,两位姑娘的脸也如火烧云般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公主义愤填膺地指着此书,“好大胆的狂徒!竟把这龌龊事写得如此详尽!书中这……这女子竟还主动……”
通常来说,女子在成婚之日,方才略通男女之事。这下可好,三位小娘子竟从一本言情话本中窥得了奥秘。书中人没害没臊颠鸾倒凤,用词之露骨,行为之浪荡,颠覆了她们所有的认知。
“这,这定是捏……捏造的!”李沐妍红着脸言之凿凿,“对……从来都只有男子热衷此事,从未听说过女子也会这般垂涎若渴。这……这定是这作者,为了讨好男读者而瞎编的!”
连容盈盈都过激地掷下话本子,应声附和,“对!不然也不叫女子伺候男子了,应改成男子伺候女子才对!”
公主也觉得此话在理,“对对对!怎么可能呢?!”
三位慌了神的少女面面相觑,最后,惊愕化成了阵阵欢笑,徐徐不断响彻整座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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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昔,御花园中并不常逢太子,可近日公主她们却接连数次偶遇。有时,太子之侧,还会跟着震国公家的大公子韩子士。不过韩子士此人性情内敛,不苟言笑。
一日黄昏,宫门即将下钥,李沐妍随王府侍卫离宫。半路上,她被人叫住名字,回首一望,竟是太子驻足相唤,身后还跟着他的随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