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好卑鄙……”容盈盈发出以下犯上的言论,心灰意冷地坐到了地上,吞声哭泣。
皇上观此二人所言所行,已略猜出一二。他走到朔王身前,不由分说地拽起了儿子的下巴,瞥见颊上异样红痕,心中又悟几分。一二相加,七八已明,绕来绕去,无非也就是儿女情长。
他鄙夷地将儿子的下巴甩开,转而换上和煦之容,向盈盈走来,“孩子,你不是最仰慕你朔王哥哥了吗?不要因为一些小事断送了这段缘分。朔王自小目中无人,阴阳怪气,骄横得很。朕这做父皇的也深感头疼。但他毕竟是长皇子,你上哪儿再去找像他这般的良配?朔王对你做了什么?朕替你罚他。即便是你俩成婚后,只要你告诉朕,朕不分什么青红皂白,一律治他之罪。你看,这样如何?”
“陛下……”容盈盈在皇上的慈眉善目里,读到了不容违抗的凛气。她已预见了今日的结局。她自知她乃臣子之女,可他却是皇子。皇上平日庇护她,不过是表面文章,一旦关乎皇室颜面,皇上怎可能委屈皇子来顺应她意?
她若再敢啼哭抗命,只怕皇上就不会再对她笑了。眼前的天子,正在耐心地待她妥协。于是乎,她抹干眼泪,收起满腔愤怒,毕恭毕敬地向皇上叩首,“谢陛下隆恩,臣女愿意嫁给朔王殿下。”
皇上龙颜大悦,亲扶准儿媳起身,“好,如此皆大欢喜!朕立即找国师算个黄道吉日,让你们尽快完婚。”
“劳陛下操心了。”容盈盈逼自己笑着谢恩,可身子却无意识地往后退开,复施一礼,“若无他事,臣女便告退了。”
她黯然离去,朔王本想追上,却被父皇叫住。“你想去哪儿?给朕过来。”皇上脸色遽变,方才的和蔼已全无踪影。
朔王在父皇面前逞能,从未得过好果。他垂头复跪,叩首请罪,“父皇,儿臣有罪。”
“罪在何处?”
“从前屡屡拒婚,是儿臣不知好歹。”
皇上懒得去关心琐碎,他颔首道,“亏你还知道。”
“总之,儿臣感激父皇成全。”
皇上坐回龙椅,以奏折挡住龙颜,已然立起逐客之意,“是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朕可没逼过你。身为皇子,连个情人都看管不好,吵架吵到朕殿上来,皇家的颜面都被你给丢尽了。此事下不为例。滚。”
朔王步出殿外,循径找到了容盈盈,疾步上前拦下,“你站住!我有话要对你说!”
她未置一词,而是使出全身力气,往他右脸上奋力一挥,又是狠狠一记耳光。随后便缄默无言地走了。
朔王和容盈盈终于敲定婚事,容府闻讯,上下一片欢腾。容母在祠堂里,向列祖列宗禀告这天大的喜事;容大学士一高兴,亲自在府邸大门外挂上俩双喜大灯笼。
唯有容盈盈愁眉不展。直至两日前,她还翘首以盼着朔王迎娶。可自从朔王那一番言辞后,她才醍醐灌顶。他举止前后不一,只因他不想输给太子。
朔王与太子之争锋,容盈盈自幼就看在眼里。朔王本乃天之骄子,可偏偏遇上了太子的真龙传说。世人对太子之偏爱有目共睹。或在世人心中,都在暗自遗憾:太子之前,怎还有个兄长呢?若太子生而为长,岂不更是妙哉?!
容盈盈深知,皇位之争,朔王已败。所以在其他事上,朔王样样都不愿屈居太子之下。此番亦是如此,朔王为求一胜,不惜违心也要娶她为妻。
——
几日后,邶山天阁的玄阳道长奉旨入宫,为朔王与容盈盈推算婚期吉日。
大殿之上,容大学士与容盈盈率先到场。为博道长喜欢,容盈盈她爹特意叮嘱她要细心装扮。她着一身妃色罗裳,髻中垂同色蝴蝶小簪数点,清新雅致,淳美而不妖。举手投足间,风姿绰约。
朔王进殿一见到她,便不禁瞩目良久。二人分列大殿两侧,容盈盈扭过脑袋,且当他不存在。
今日皇上好雅兴,竟亲自旁听推演。只见玄阳道长起身至朔王面前,掐算一番,时不时摇头低叹。他又到容盈盈面前,见小女子唇红齿白,面若银盘,乃有福之人。道长颇为满意地颔首微笑。
数位道长聚首商议,花了好些功夫仍未得出个结果。容大学士可有些坐不住了,不就挑个日子吗?有这么难?容盈盈一瞥余光,发觉朔王也正忧心忡忡地俯首蹙眉,指尖不住地叩击桌案,焦虑之情全写在脸上。
片刻后,终于商量妥当,玄阳道长轻捋三千白须,对圣上道,“哎,这婚能成,但需时日。”
朔王听此番话,暗自攥紧了拳头。这若是出自某江湖术士之口,他怕是早已掀桌而起。
然比朔王更着急的,还得是容大学士,“这话怎讲啊?!”
道长深入浅出,娓娓道来,“今日已是六月十五,鬼月将至,不宜嫁娶。且贫道观朔王身上背负怨念太重,想来是殿下历经沙场,刀下冤魂无数。若携此等煞气成婚,恐对朔王不利,更恐对国运不利。”
事关社稷安危,皇上不得不慎重,“可有化解之法?”
道长翘首问苍天,对曰,“回陛下,朔王之煞气,需以清修化解。贫道请求陛下准予贫道带朔王殿下回邶山,清修一百零八日。期间,贫道会日日对朔王诵经祈福,以化其煞。”
什么?要朔王天天待在道观听道士念经,岂不要了他的命?他是要成亲,可不是修成正果。“父皇,儿臣……”
皇上根本没理他,反而若有所思地问起,“一百零八日……够吗?”
“父皇!”朔王急坏了。
“闭嘴!”皇上不胜其烦,猛一挥手止之。
朔王含悲带愤,但又不敢再言。他一眼瞧去,瞥见容盈盈正低垂脑袋,肩微颤,抿着嘴,窃喜不已。
“那好,就按道长说的办吧!”皇上拍案而定,“吾儿就交给道长了。”
两人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廿八。道长既至,便拟在宫里做几日法事再走,届时携朔王一同启程。
宫宴结束后,朔王向容大学士请示,他想与盈盈单独聊聊。准女婿说啥,准岳父都欣然答应。于是,两人并肩漫步于宫闱之间,一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