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色微明,阳光透过老式木窗的格栅,在桌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戴灵均就着这点光线,用一方古旧的铜镇纸压平宣纸边缘,手握毛笔,屏息凝神。
正一点点地将潭底笋桩上拓印下来的复杂纹路,仔细地描摹到宣纸上。
王胖子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过桥米线进屋时,他正用笔尖小心翼翼地勾勒最后一处彝文符号的曲折转折。
“先吃早饭咯,再要紧的事也得填饱肚子。终于不是豆浆油条了。”
王胖子把碗筷摆开,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他瞅了一眼几乎铺满整张桌子的宣纸,咂舌道:“你这描描画画了一早上,比人家大姑娘绣花还仔细。”
戴灵均轻轻搁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指着拓片边缘一处看似雷云翻滚的纹路,像是解释给胖子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看这里,起笔运锋的方式,分明是道门正统五雷符的画法,讲究的是引动九天正气,至刚至阳。但诡异的是,这雷纹的收势之处,却无缝衔接上了这个彝文特有的星象符号,代表的是星辰流转、沟通祖灵之意。”
这种强行嫁接却又浑然天成的手法,让他感到一种深奥的违和与震撼。
他取出手机,调整好角度,将描摹好的清晰图案拍了下来,准备发给师父玄尘道长。
山区的信号断断续续,发送的进度条艰难地爬升,最后一点点却像是卡住了,迟迟不动。
王胖子把脑袋凑过来看屏幕,咧着嘴乐:“你师父?就那个住在观里,恨不得用松明子照明的老道长?他老人家现在也会用这智能手机了?”
“前不久让观里的小师弟,硬逼着他学的。”
戴灵均又按了一下发送键,看着进度条终于跳满。不由得感叹一句。
“现在回个消息,比我们观里养的那群信鸽快多了。”
三天后的黄昏,夕阳将远山染成橘红色,戴灵均的手机终于响起了清脆的视频通话铃声。
接通后,师父玄尘道长那张清瘦的面孔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玉灵观藏书阁那高及屋顶,堆满线装书的书架。
老人眉头紧锁,显然己经研究了一段时间。
“拓片我放大仔细看了。”
师父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动,展示着经过高清处理的图片细节。
“这东西不简单,是‘彝巫共尊’时期遗留下来的古物,看这风蚀水浸的痕迹和符文的古拙气韵,至少失传两百年了。”
戴灵均把手机支在量天尺上,调整好角度:“师父,‘彝巫共尊’是什么意思?典籍里似乎少有记载。”
“那是明末清初一段很短暂的时期。”
玄尘道长调出几张古籍照片作为对比,“天下动荡,一些地方的彝汉术士有过秘密而深入的交流,彼此借鉴符法咒术,试图融合贯通。你看这本《云黔杂录》里记载的这个雷符起笔,气势和转折,是不是和你拓片上的这一处如出一辙?”
屏幕上并列展示着道观藏本的模糊影印图和戴灵均发送的高清拓片,两处雷纹的走势,那股引而不发的凌厉意境,确实一模一样。
但拓片上的整体符箓结构显然更为复杂精妙,那些弯曲抽象的彝文咒语,如同具有生命力的古老藤蔓,丝丝入扣地缠绕包裹着道门符箓的核心——“符胆”,形成了一种既冲突又和谐的整体。
玄尘道长突然将脸凑近镜头,神色变得极为严肃,声音压低:“灵均,你听好。这道复合符箓,其主要功用无疑是镇水安脉,但它的画法里……暗藏杀机。笔锋转折处隐有金戈之音,符胆被彝文咒语层层守护,若是外人不知底细,强行以道门手法破解,极可能会引发地脉剧烈反噬,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