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星的老伙计收到豇豆种时,正蹲在改良过的土壤旁发愁。那边的土地总泛着层淡蓝的霜,寻常种子埋下去,要么冻僵要么疯长。可当他把张三禄寄来的豇豆籽撒下去,浇上掺了星麦粉的温水,没过三天,竟钻出了带着银边的嫩芽——芽尖还沾着点地球泥土的褐,像揣着团小火苗。
“这哪是豇豆,是穿了棉袄的小哪吒!”老伙计举着嫩芽给通讯器那头的张三禄看,背景里,天王星的光环在远处泛着冷光,可嫩芽周围的土壤,竟被根系焐得微微发暖。
张三禄在打谷场听着这话,笑得首拍大腿。旁边的孩子们正围着新到的“星际交换箱”翻东西:有土星环带的冰晶花籽,泡在水里会开出透明的花;有海王星的盐藻,晒干了撒在菜里,自带股海洋的咸鲜;最稀奇的是颗拳头大的种子,标签上写着“黑洞边缘捡的,据说能长到戳破天”。
“这得种在最壮的田垄里!”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那颗大种子,往菜园最中间跑,身后跟着一群举着小铲子的孩子。他们在土里挖了个深坑,垫上三层星麦秸秆,再把种子埋进去,浇了满满一桶混着火星果酱的水——“给它补补营养,好快点长大!”
夜里,张三禄被一阵窸窣声吵醒。披衣出门一看,菜园里的黑洞种子竟冒出了芽,嫩茎像玻璃做的,在月光下泛着蓝,顶端还顶着个小灯笼似的花苞,正一点点胀大。他刚想凑近,花苞“啪”地绽开,里面飘出无数细小的光粒,像把星星撒在了菜畦里。
“张爷爷!它开花了!”孩子们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举着小灯笼围着光粒转,光粒落在他们发梢上、衣摆上,像缀了串会闪的星子。
通讯器恰在这时亮起,是天王星的老伙计发来的:“豇豆爬藤了!藤上结的豆荚,一半是天王星的蓝,一半是地球的绿,炒在锅里会冒小火花,香得能把冰层都融了!”
张三禄望着菜园里飘飞的光粒,又看了看屏幕上蓝绿相间的豇豆,忽然觉得这宇宙就像口大铁锅,地球是锅底那团最旺的火,火星、蓝溪星、天王星是锅里的菜,种子是调料,人心是那把搅和的勺子,炖着炖着,就成了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团圆。
天快亮时,黑洞种子的光粒渐渐落回土壤里,嫩茎又长高了一截,顶端的花苞变成了个小小的、像星星形状的果实。张三禄摸了摸那果实,温乎乎的,像揣着颗小太阳。
他转身往灶房走,琢磨着今早该炖点啥——或许可以用天王星的豇豆,混着土星的冰晶花,再丢块火星的土豆,让这锅汤,也尝尝跨越星海的暖。
窗外,第一缕阳光正掠过菜园,把黑洞种子的嫩茎染成了金红色,像根从地球伸出去的线,正悄悄往星海里钻。
黑洞种子的果实刚长到拳头大时,通讯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蓝溪星的画面剧烈晃动,原本蓝莹莹的田垄被撕开几道深沟,刚结果的跨星豆角散落一地,沾着褐色的泥浆——那是从未在蓝溪星出现过的、带着金属腥气的土壤。
“张叔,有人……有人在破坏种植舱!”画面里的宇航员捂着胳膊,额角渗着血,“他们驾着黑色星舰,说这些‘混杂的种子’玷污了星球纯度,要烧毁所有星际作物!”
张三禄的心猛地一沉。他抓起旁边的扳手——那把缠满常春藤的旧工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灶台上,刚炖好的天王星豇豆汤还冒着热气,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
几乎同时,火星基地的信号也挤了进来:“赤铁矿苹果林被烧了!他们说地球的种子是‘外来病毒’,要彻底清除!”屏幕里火光冲天,淡紫色的花瓣在火中卷曲,像无数个被灼伤的梦。
孩子们吓得躲在张三禄身后,手里还攥着画着星绒菜的名片。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声问:“是坏人吗?他们不喜欢星星菜吗?”
张三禄没说话,只是打开了星际公共频道。里面充斥着尖利的咆哮:“每个星球都该保持纯粹!跨星种植是亵渎!”“清除所有外来物种,包括那些传播种子的人!”
“一派胡言!”张三禄对着麦克风怒吼,声音因愤怒而发颤,“宇宙从来不是一块块孤立的石头!火星的土豆带着地球的暖,蓝溪星的豆角裹着星尘的甜,这些不是亵渎,是咱们凑在一块儿过日子的念想!”
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到各个星球。冥王星的观测站回应了:“我们的冰晶果田也遭了袭击,但我们会守住种子库!”金星的老伙计发来消息:“这群疯子不懂,土壤里的每颗沙粒,早就记着不同星球的温度了!”
张三禄看着屏幕上闪烁的火光和求救信号,突然想起黑洞种子的嫩茎——那根从地球伸往星海的线,此刻仿佛被人狠狠攥住。他蹲下身,对孩子们说:“去,把所有能找到的种子都收起来,藏进地窖。记住,种子在,希望就在。”
孩子们点点头,抱着种子袋往地窖跑。他们的小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笑,只有与年龄不符的坚定——就像守护着无数个星球的春天。
张三禄扛起那把旧扳手,走到菜园里。黑洞种子的果实不知何时裂开了道缝,里面滚出三粒新种子:一粒带着地球的土黄,一粒泛着火星的红,一粒闪着蓝溪星的蓝。他小心翼翼地把种子揣进怀里,仿佛揣着整个宇宙的重量。
通讯器里,黑色星舰的咆哮还在继续。但张三禄听见了更清晰的声音——蓝溪星的宇航员在重建被毁坏的田垄,火星的人们在用沙土掩埋火种,冥王星的观测站正把种子装进低温舱送往更远的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