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范越风连连摆手,笑容愈发恳切,“贫道岂敢阻挠差爷公务?只是我这师弟确是个书痴,行囊里除却几件换洗衣物,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他视若珍宝的破书旧卷,皆是师门传承与他自己抄录的一些风水地理杂文,内容艰涩枯燥,实在不堪入目,怕污了差爷的眼。而且捆扎杂乱,若在此地打开,山风一吹,怕是散落满地,反倒给差爷添麻烦。”
范越风话语从容,理由听起来也十分充分,既解释了行囊沉重的原因(全是书),又暗示了内容无用(破旧杂书),还体贴地怕给官差添麻烦(散落难收拾)。
那官差闻言,眉头依旧紧锁,但伸出的手倒是微微收回了一些,显然范越风的话起了一些作用。但他盯着那行囊的眼神,疑虑并未完全消除。只是些破书?何必如此紧张?这小道士刚才的神色,可不像仅仅怕书被吹走那么简单!
范越风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官差并未完全放弃检查的念头。他心念电转,知道不下点“重药”恐怕难以过关。他脸上笑容不变,话锋却极其自然且隐蔽地一转,声音压低了些,更显推心置腹:
“差爷们在此辛苦执勤,风餐露宿,实在令人敬佩。我等出家人,也愿结个善缘。”他说话的同时,袖袍微动,一小块约莫二两重的碎银,己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极其熟练而隐蔽地递向了那络腮胡官差,“眼看日头偏西,差爷们想必也渴了累了,这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差爷们行个方便,挪步到前面茶棚喝碗粗茶,润润嗓子,解解乏。”
银子!那点微沉的触感,以及范越风话语中暗示的“行个方便”,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络腮胡官差的手指碰到了那冰凉的银块,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下,眼中的锐利被一丝权衡所取代。掂量一下,这银钱不少。检查一个道士的行囊?或许真是一堆破书,费时费力,最后啥也捞不着,反而得罪这些地头蛇一样的道士?何况这老道说话客气,也给足了面子……
他捏紧了银子,又瞥了一眼丘延翰那鼓胀的行囊和略显苍白的脸,最终,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将银子迅速纳入袖中。
“哼,既是些无用的破书,那便算了!”他摆摆手,故作不耐烦状,“谅你们这些出家人也不敢夹带什么违禁之物!赶紧走赶紧走,别挡着道!”
危机……似乎解除了?
众人心中那块巨石,眼看就要落下。丘延翰暗地里长吁一口气,背后己被冷汗浸湿。范越风脸上笑容不变,再次稽首:“多谢差爷通融!贫道等告辞。”
他示意众人赶紧离开。
然而,就在丘延翰侧身,准备跟着师兄们快步通过凉亭的瞬间——意外陡生!
或许是因为心神激荡,或许是因为行囊确实太重捆扎不牢,丘延翰转身时,行囊的边缘猛地刮蹭到了凉亭粗糙的木柱!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轻响!格外刺耳!
紧接着,“啪”的一声,一本厚实的、以深青色古老绢布包裹的线装书册,竟从那裂开的口子里滑了出来,重重地掉落在尘土之中!
书册落地,包裹的绢布散开一角,露出了里面纸质古旧、甚至绘有奇异星象山脉图案的内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范越风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丘延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柳含烟惊得掩住了口!赵承业的眼中闪过极度复杂的光芒!
那本掉出来的书……正是《海角经》!它那独特古朴的气息,与寻常书籍截然不同!
刚刚转身、袖中还揣着银子的络腮胡官差,猛地回过头!他的目光如电,瞬间就锁定了地上那本绝非凡品的书册!
那是什么?那是破书?那是无用的杂文?
骗鬼呢!哪有这样的“破书”?!这书透着一股古怪!一股绝非凡品的贵重和神秘!
官差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无比,甚至带上了一丝被愚弄的愤怒!他猛地一指地上的《海角经》,厉声怒吼,声震西野:
“站住!好哇!竟敢欺瞒本官!那是什么?!给我拿下!所有行囊,全部打开!细细检查!一本都不许漏过!”
他身后的几名官差闻声,“锵啷”一声,齐齐抽出了半截明晃晃的腰刀,瞬间就将白鹤观一行人团团围住!杀气腾腾!
范越风的心沉到了谷底!丘延翰脑中一片空白,只死死盯着地上那本暴露的《海角经》,浑身冰凉。
银子失效了!官差的疑心己被彻底点燃,并且转化为被欺骗后的怒火!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那本至关重要的《海角经》,就躺在众目睽睽之下,躺在官差的脚边!
官差会认出它吗?会查出它的来历吗?这突如其来的严厉盘查,真的只是例行公事?还是……冲着他丘延翰?冲着他背后的行囊来的?
这山脚下的盘查,为何来得如此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