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教授指导了几句,唐宜青十分受教地垂眼听着,但每个字都听不进耳朵里去。
这幅画他改了不知道多少次,每一回都兴冲冲地拿到教授面前期盼得到一句肯定,但无不失望而归。如果没有对比也就罢了,可方才老师对谢英岚赏识有加的场景还挥之不去,到了他跟前却只剩下否定与批评。
凭什么,因为谢英岚姓谢,连自诩清流的黄教授也要奉承他吗?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唐宜青全拿去生闷气了。日暮将近,画室里的学生陆续离去。动静大了点,唐宜青这才注意到,谢英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他又不是真的学生,自然来去自如,但那幅未完成的画还摆在画架上。
出于一种很隐秘的心理,唐宜青婉拒了同学共同用餐的邀请。他在班里人缘极好,甚至可以说是小集体的中心,这不单单因为他家世好却不骄横,还因为他有一张绝对称得上一流的脸。而但凡有点审美的人,对美都有呵护的本能。
当他用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温声细语地和人讲话,这种光芒已经耀目到盖过他身上一些藏起来的阴暗的缺陷,他完全不必担心被发觉他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个体。大多时候,他笑着向你开口讨要心仪的东西,常常还没有回过味走神望着他脸的你就已经把物件交了出去。
金钱、奢侈品,和人的爱慕。他得到的轻而易举,源源不断,根本没必要珍惜。
被拒绝的同学果然露出失落的神态,唐宜青不甚在意。等到画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悄然起身来到谢英岚的画架前。
这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日落图。大胆至奇异绚烂的色块、层层叠加的厚涂笔触,整幅画面乱中有序,过渡自然,一种浓烈的冲击力张牙舞爪地朝唐宜青扑来。
他愣愣地看了很久,久到眼前都被绚烂的色彩扭曲到有些发花,却仍死死地盯着不放,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凝注而产生干涩感。
他见过同窗们的画作,能就读圣蒂美院的都非池中之物,唐宜青勉强能跟他们打个平手,大家你追我赶,势均力敌,并没有出现谁把谁甩出一大截这类现象发生。但谢英岚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平衡,当天堑似的差距明晃晃地像把刀插在面前,碰一碰都要锋利的刃给割伤。
唐宜青看啊看,看啊看,沉郁的愤怒、极致的不甘,渐渐地转化为寂寞消极的挫败感。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去而复返的同学回来拿资料。唐宜青快步走回自己的画架前,朝进入室内的同学露出一个笑容。
“宜青,你还没走啊?”同学真心感慨道,“你真努力。”
努力两个字像蝎子的毒尾蛰了他的脚,剧毒使得他的舌头都为此麻痹了。
真不公平。他拼了命抵达的终点居然是谢英岚的起点。
努力?去他大爷的努力。对全世界都没好脸色的唐宜青不顾身后同学殷勤的声音快步离开了画室。
早春的天将暗未暗。唐宜青抬头看了一眼艳丽的天空,想到谢英岚的那幅落日图,恨不得把跟他作对的天也给撕碎了。
好端端在英国学你的工商管理,跑来美院跟他抢什么风头?
唐宜青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谢英岚。听到别人夸你画得好很得意吧,受到黄教授的赏识会让你很爽吗?画画就画画,手上戴的那块三十万的表弄脏了也不摘下来,知道你是名门大家的少爷,跟谁臭显摆呢?
画什么落日图,早点滚回你的日不落帝国去吧!装货!
唐宜青走了多久就在心里骂了多久,直至打开在学校附近租赁的公寓的房门,将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沙发里。他走得急,呼吸凌乱,胸口起伏着,抬手松了松领口,好半天才缓过来。
他给手机的屏幕解锁。社交软件有好几条未读信息,他没急着回,先在通知页面点开了早上发布的帖子。
唐宜青有个账号,平日里完成的画作会发表在平台上,可惜反响平平,一年来才不到两千个粉丝,评论也寥寥无几,渐渐的他就懒得那么勤快地分享了。
“这就是圣蒂美院的水平?”
一句话把唐宜青气得鼻子都歪了。他恨得牙痒痒,很想大骂一通发泄,然而这个账号有相识的同学朋友关注。
他抑制住反击的冲动,手脚并用在空气里毫无章法地挥了一套王八拳,使得自己筋疲力尽才停下。
吃了一肚子气的唐宜青靠着软垫,冷白的灯光落在他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像樽活灵活现的瓷娃娃。
瓷娃娃开口发表不重要讲话,“滚啊,没品的家伙。”
作者有话说:
复述:没品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