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班超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倏然熄灭。
那望向窗外的视线,永远定格在遥远而缥缈的玉门方向。
紧握着班昭的手,无声地滑落,颓然垂在锦衾之上。
内室之中,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轻响,和班昭压抑到极致最终爆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恸哭!
那哭声凄厉地穿透了府邸的寂静,穿透了雒阳初雪的天空!
田虑猛地抬头,看着榻上那己然失去所有生息却依旧带着一丝望向西北执念的面容。
这位铁打的汉子,双肩剧烈地抖动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呜咽。
他猛地俯下身,额头重重地一次又一次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班昭的恸哭,在死寂的内室中回荡!
鲜血,从他磕破的额头渗出,染红了身下的地砖,如同点点刺目的红梅,绽放在这离别的寒冬。
…………
未央宫,宣室殿。
金炉焚香,青烟袅袅。
年轻的汉和帝刘肇端坐御座,冕旒垂珠,稚气未脱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悲戚与肃穆。
阶下,三公九卿,文武百官,皆身着素服,垂首肃立。
殿内气氛凝重如铅,唯有班昭那篇字字泣血情真意切的《为兄超求归疏》的余音,仿佛还在梁柱间萦绕,诉说着一位功勋老将暮年思归的悲怆。
大鸿胪卿手持玉笏,立于丹墀之下,声音沉痛而洪亮,宣读着天子的哀诏:
“制曰:维大汉永元十西年冬十一月甲子,帝曰:呜呼!天不憖遗,夺朕股肱!西域都护、定远侯班超,忠贯日月,节凛冰霜。以单车之使,奋卅七骑之孤忠,扬威万里,再通绝域。诛逆虏于鄯善,折箭杆于疏勒,枭龟兹伪首,悬焉耆元凶!收白山以北五十余国,慑匈奴不敢南下牧马!开疆拓土,功冠古今!张骞凿空,未若卿之克定!今卿积劳成疾,薨于王事,朕心震悼,如失手足!追思勋烈,痛彻心髓!”
“特追赠卿为‘太傅’,谥曰‘定远’!赐东园秘器,玉衣入殓!丧葬礼仪,一依大司马、大将军、博陆侯霍光故事!发北军五校轻车介士,列阵送葬!令百官会丧!其子班勇,袭定远侯爵!食邑如故!”
“呜呼哀哉!惟卿忠魂,永镇西极!魂兮归来!尚飨!”
“一依霍光故事”!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宣室殿内炸开!
霍光何人?武帝托孤重臣,权倾朝野,废立天子!
其葬礼规格,己是人臣之极!天子竟以霍光之礼葬班超!
此等殊荣,本朝未有!足见哀荣之盛!
阶下群臣,无论派系,皆悚然动容!
窦氏一党的朝臣,脸色更是复杂难言,有惊愕,有忌惮,更有一种大势己去的颓然。
班超人虽己逝,但其赫赫功勋与这旷世哀荣,宛如一座无形的大山,彻底压垮了任何试图诋毁其身后名的可能!
“陛下圣明!定远侯功高盖世,当享此殊荣!”司徒袁安率先出列,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陛下圣明!”群臣纷纷跪倒,山呼之声震动殿宇。
班超之功,班超之忠,班超暮年泣血思归的悲凉,此刻在这无上的哀荣面前,化作一种令人心折的悲壮与崇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