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昭西年春,长安未央宫。
陈汤跟随甘延寿穿过长长的宫道,两侧持戟郎官肃立如松。
他抬头望向巍峨的前殿,飞檐上的铜铃在春风中叮当作响,仿佛在演奏凯旋的乐章。
"子公,记住,"甘延寿压低声音道,"今日朝会上无论发生什么,都由我来应对。"
陈汤微微颔首,手指却不自觉地抚过腰间崭新的龟钮银印——关内侯的象征。
三个月前那场远征的伤口己经结痂,但每当阴雨天,左肩的箭伤仍会隐隐作痛。
"宣西域都护、义成侯甘延寿,关内侯陈汤觐见!"
宦官的尖嗓门打断了陈汤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随甘延寿步入大殿。
未央宫前殿金碧辉煌,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陈汤眼角余光扫过那些或好奇或敌视的面孔,挺首腰背向前走去。
玉阶之上,年轻的元帝端坐龙椅,冕旒垂下的玉珠遮住了他的表情。
团龙袍服下干瘦的身体,可能是酒色过度所致,与皇帝的年龄严重不符。
"臣甘延寿、陈汤,叩见陛下。"二人齐声行礼,额头触地。
"平身。"元帝的声音出奇地温和,"二卿远征西域,诛灭郅支,扬我国威,朕心甚慰。"
甘延寿再次叩首道:"此乃陛下威德所致,臣等不过效犬马之劳。"
陈汤注意到丞相匡衡站在文官首位,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狭长的眼睛一首盯着甘延寿的后背,像毒蛇盯着猎物。
"甘卿,"元帝继续道,"此次远征,虽然战绩斐然,但却是你与陈汤矫诏所致,你们可知罪?"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陈汤感到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甘延寿不慌不忙道:"回陛下,臣确有便宜行事之过。然当时郅支杀我汉使,胁我属国,若不采取行动,一味观望恐有损我大汉威仪。昔卫青、霍去病出塞击胡,亦常临机决断,此边疆将帅之责也。"
"好一个边疆将帅之责!"匡衡突然出列,声音尖利道,"陛下,甘延寿、陈汤目无君上,擅启边衅,若不严惩,恐日后边将效仿,国将不国!长此以往,朝廷的威信何在?"
陈汤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他看见武将队列中,几位老将军面露愤色,却无人敢言。
"陈汤,"元帝突然点名道,"朕闻‘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一语出自你口,可是实情?"
陈汤上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道:"回陛下,确是臣所言。郅支单于杀我使者,侵我属国,若不加诛,则西域诸国将轻汉室,匈奴更会得寸进尺。臣以为,威德并施方为上国之道。"
"好一个威德并施!"元帝竟轻轻拍了下龙椅扶手,"朕欣赏你的胆识。不过。。。"他话锋一转,"矫诏之过不可不究。甘延寿罚俸一年,陈汤降爵为士伍,仍留军中效力。"
匡衡脸色大变道:"陛下!此等大罪岂能轻罚?"
元帝摆摆手道:"朕意己决。另,将郅支首级悬于槀街蛮夷邸,以警西方。"
"陛下圣明!"甘延寿与陈汤齐声谢恩。
退朝后,陈汤刚走出宫门,就被一群年轻将领围住。
"陈兄,说得好!虽远必诛,真丈夫之言也!"一个虎背熊腰的校尉拍着陈汤的肩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