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天山)北麓的铁门关隘口,寒风在嶙峋的黑色山岩间疯狂呼啸。
只是那嘶吼声中,再没了金铁交鸣与濒死的惨嚎。
一面巨大的赤红色的玄鸟大纛,在关隘最高处猎猎狂舞,取代了焉耆那早己被斩落踩踏成泥的金雕王旗。
大纛之下,一根粗壮的特制旗杆顶端,一颗须发凌乱面目狰狞扭曲的头颅,被粗大的铁链牢牢锁住,在狂风中微微晃动。
空洞的眼窝“望”着下方蜿蜒的冰河与苍茫的群山——正是焉耆王龙熙!
他的尸身,则被剥去王袍,赤裸地曝于关前那万年不化的冰河岸边,任由风雪抽打,鹰鹫盘旋啄食。
关隘内外,肃杀之气未散,却己换了人间。
汉、于阗、龟兹联军的营盘连绵,秩序井然。
降卒垂头丧气地被押解看管。一队队缴获的满载金银、粮秣、精铁、皮货的马车,在士卒的严密看守下,缓缓汇入联军的辎重长龙。
空气中弥漫着胜利者的威压与硝烟、血腥混合的气息。
班超独立于关隘之上,玄色大氅在凛冽风中翻卷如垂天之翼。
他俯瞰着脚下这片刚刚被血与火彻底犁平的土地。
铁门关的险峻,焉耆王室的疯狂,尉犁、危须两国国王在龙熙头颅的威慑下,如同丧家之犬般亲缚至军前、涕泪横流乞降的丑态……
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以及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三十七骑出玉门,血火征伐,踏着尸山血海,终于将这万里西域,重新纳入大汉旌旗之下!
功业己成,然而代价……
他目光扫过关下那些正在收敛阵亡袍泽尸骸默默垂泪的士卒身影,扫过远处冰河岸边龙熙那惨白的被鹰鹫啄食的残躯,心中沉甸甸。
“司马!”田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风尘仆仆的急促和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卷以明黄锦缎包裹束以金绳的卷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雒阳!八百里加急!天子明诏!天使……天使您……封侯了!”
封侯?!
这两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班超沉静的心湖中激起涟漪。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那卷象征着帝国最高封赏的明黄卷轴上。
阳光刺破铅灰色的云层,恰好映照在锦缎之上,流溢着尊贵无匹的光芒。
班超伸出双手,动作沉稳,接过了那沉甸甸的诏书。
解开金绳,展开卷轴。
丝帛柔韧,墨迹如铁,正是天子亲笔御书:
“制曰:朕绍休鸿业,思弘远图。假司马班超,志秉忠贞,才兼文武。以单车之使,奋卅七骑之孤忠。蹈不测之绝域,扬威灵于万里。诛鄯善之逆虏,焚疏勒之凶锋。斩龟兹枭首于宫阙,悬焉耆元恶于雪峰。收白山以北,慑匈奴于塞外。开疆拓土,再通丝路。勋劳懋著,功冠百僚。昔张骞凿空,未若卿之克定!今西域底定,万国来朝,实赖卿之股肱!特加卿为‘定远侯’,食邑千户!锡之金印紫绶,永镇西陲!望卿永固藩篱,拱卫汉室,垂功名于竹帛,流芳誉于千秋!钦此!”
定远侯!食邑千户!金印紫绶!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