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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忠魂永存一（第2页）

他卸去了甲胄，穿着一身深色的布衣，脸上同样刻满了风霜与疲惫，但腰杆依旧挺得笔首。

他走到榻前数步外，单膝跪地，动作沉稳如山，低声道：“司马。”

班超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艰难地聚焦在田虑身上。

一丝微弱的光彩在眼底深处亮起，像寒夜中最后一颗倔强的星辰。

他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田……田虑……近……近前来……”

田虑膝行至榻前。

班超颤抖着伸出枯槁的手。

班昭会意，小心翼翼地将兄长的手放在田虑布满老茧的手掌之上。

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瞬间从班超的手传递到田虑掌心。

“兄弟……”班超的目光牢牢锁住田虑的眼睛，那目光穿透了病痛的迷雾，带着一种穿越生死的托付与信任，“我……我不成了……西域……西域就……托付给你了……”每一个字仿佛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田虑虎躯一震，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布满血丝，声音哽咽：“司马！您……”

“听……听我说完！”班超猛地抓紧了田虑的手，枯瘦的手指爆发出最后一丝惊人的力量，“持……持我节……镇……镇抚诸国……护……护佑商旅……警惕……警惕匈奴……”他的喘息愈发急促，脸上再次泛起潮红，“若……若有不臣……当……当以雷霆……荡……荡平之……如……如我当年……”

“诺！”田虑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火焰和刻骨的悲怆，声音斩钉截铁：“田虑在此立誓！人在西域在！人亡西域存！必不负司马重托！永镇西陲！护大汉旌旗不倒！”

班超眼中最后一丝忧虑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与安然。

他缓缓松开紧握田虑的手，那点力气仿佛也随着誓言耗尽。

目光缓缓移向一旁泪眼婆娑的班昭，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不舍。

“昭……昭儿……”他声音更加微弱，几不可闻，“为兄……为兄的书……《西域风土记》……手稿……在……在枕边匣内……你……你文采斐然……替为兄……润色……补……补全……”他艰难地喘息着，“此……此乃……为兄……毕生心血……亦……亦是大汉……经略西域之……之钥……万……万不可……失……”

班昭早己泣不成声，紧紧握住兄长冰凉的手，用力点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在班超枯槁的手背上：“兄长放心！昭儿定当竭尽所能，续写完成！使其流传后世，不负兄长心血！”

班超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笑容。

那笑容转瞬即逝。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涣散，越过班昭的肩膀，越过田虑低垂的头颅，望向窗外那片被雪光映得惨白的天空。

仿佛穿透了雒阳的宫阙楼宇，穿透了万里关山，再次看到了那雄浑壮阔的西域画卷——玉门关外的漫漫黄沙，疏勒城头的猎猎旌旗，龟兹王宫的血雨腥风，白山雪峰的凛冽罡风，还有那丝路之上，驼铃声声，商旅如织……

“玉……玉门……”他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仿佛在呼唤一个遥远而刻骨的印记。

一丝晶莹的泪光，缓缓溢出在那深陷的眼角，沿着枯槁的面颊蜿蜒流下，最终没入如雪的鬓发之中。

班昭的心猛地揪紧！

她感觉到兄长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正在一点点变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