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云山脉的那夜,残月隐在云层后,仅漏下几缕微光。聂枫与白璃月沿着山间小径疾行,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作响,却很快被风声掩盖。
自青云门背叛后,两人便如惊弓之鸟——不仅刻意避开人声鼎沸的官道,每逢歇息,聂枫都会在西周布下简易的灵力屏障,白璃月则运转灵羽族的感知力,仔细聆听方圆十里内的动静。
“如今东域的水太深,连青云门都能藏着猫腻,下次再遇宗门,得更小心些。”白璃月望着远处隐约的村落灯火,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满是历经背叛后的审慎。聂枫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剑:“唯有守住警惕,才能走得更远。”
如此昼伏夜出,一路向南,半月后,两人终于踏入了百草谷的地界。
与灵霄宗金瓦映日的恢弘、青云门云雾绕山的清雅不同,百草谷扎根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极目远眺,连片的药田如彩色的锦缎铺展开来。
淡紫色的丹参、嫩黄色的金银花、翠绿色的薄荷,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却不刺鼻的药香,既有薄荷的清凉,又有当归的醇厚,远远望去,整个山谷宛如被造物主打翻的调色盘,透着勃勃生机。
谷口没有森严的守卫,只有一块半人高的老木牌立在草丛中,牌上“百草谷”三个墨字带着几分随意的洒脱,边缘被岁月磨得有些光滑,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淡然。聂枫与白璃月对视一眼,放缓脚步,沿着蜿蜒的药田小径向内走去。小径两旁种着成片的决明子,黄绿色的花穗垂落在肩头,带着淡淡的清香。
谷内的弟子多身着素色粗布衣衫,有的蹲在药田间,小心翼翼地为草药除草松土;有的捧着竹筛,在丹房前的空地上晾晒刚采撷的药材,竹筛晃动间,药材的碎末落在地上,与泥土混在一起。
见到聂枫与白璃月这两个陌生面孔,弟子们只是好奇地抬眼望了望,有的还友善地笑了笑,并未上前盘问,比起青云门的压抑,这里的气氛轻松得让人安心。
走到谷心处,一座丈许高的古朴丹炉矗立在广场中央,丹炉由青铜铸造,表面刻着繁复的云纹与药草图案,炉口冒着袅袅白烟,炉下的火焰呈温和的橘色,明明灭灭间,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热量,将周围的空气烘得暖洋洋的。
一位身着绿袍的老者正坐在丹炉旁的小马扎上,手中拿着一把蒲扇,慢悠悠地扇动着,每一下都精准地将火焰引向炉底,正是百草谷谷主药老。他头发花白,却梳得整齐,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温和。
“两位小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不知有何贵干?”药老并未抬头,声音却如温润的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仿佛早己洞悉他们的到来。
聂枫上前一步,恭敬地躬身行礼:“晚辈灵霄宗聂枫、白璃月,拜见药老谷主。久闻前辈炼丹济世,今日冒昧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药老这才放下蒲扇,缓缓抬头看向两人,目光在他们脸上停留片刻,似是看穿了他们眼底的疲惫与坚定,轻轻点头:“灵霄宗的孩子,老夫早几日便听谷中弟子说,有灵霄宗修士在东域奔走,想要联合宗门对抗血煞门。坐吧。”他指了指丹炉旁的两块青石,青石被炉火烘得温热,显然是常有人坐。
两人依言坐下,药老从身旁的竹篮里取出两个粗瓷茶杯,倒上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清茶递过去。茶水入口微苦,咽下去后却有一股清甜在喉间散开,瞬间驱散了几分疲惫。“这是老夫用金银花和甘草煮的茶,能解乏润喉,你们尝尝。”药老笑道。
“多谢前辈。”聂枫喝了一口茶,便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前辈久居东域,想必知晓血煞门贩卖禁药、残害生灵之事?”
药老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会不知?血煞门的‘诡秘丹’能暂时提升修为,却会掏空修士的根基;‘暴血散’能激发蛮力,却会让使用者变得疯癫嗜血。这些年,老夫不知见过多少被禁药残害的修士——有低阶修士为了抢资源,服用诡秘丹后经脉尽断;有凡人误服暴血散,变得六亲不认,最终被宗门斩杀。”他的声音里满是痛惜,“那些禁药,用的都是最阴邪的药材,炼制过程更是要吸收活人的精血,简首是伤天害理。”
“那前辈为何从未出面阻止?”白璃月忍不住问道,眼中带着一丝不解,“以百草谷在东域的声望,若您肯牵头,想必会有不少宗门响应。”
药老摇了摇头,眼神里透着一股无奈:“百草谷世代以炼丹救人为主,从不参与宗门纷争。不是老夫不愿管,而是有心无力。血煞门势力庞大,手下不仅有金丹期修士,还有血鳞兽那样的邪物,我们这些以炼丹为主的小门小户,若强行出头,只会引火烧身,到时候不仅老夫性命难保,还会连累谷中数百名弟子。”
这番话说得坦诚,没有青云门的虚伪,只有小人物在强权面前的无力,让聂枫与白璃月心中的疑虑消散了大半。聂枫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卷禁药账目,递到药老面前:“前辈请看,这是我们从血煞门黑岩城据点搜到的交易记录,上面记载了他们购买的药材种类,其中不少,都与百草谷的特产相似。”
药老接过账目,戴上挂在颈间的老花镜,仔细翻看起来。越往后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握着账目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指节泛白:“幽冥草、腐心花……他们竟用了这些东西!”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与愤怒,“这些都是老夫三十年前就明令禁止采摘的邪草,幽冥草能滋养魔气,腐心花会侵蚀修士心智,谷中弟子绝不敢私自采摘贩卖。看来,是有人在暗中与血煞门勾结,偷采邪草牟利!”
“前辈的意思是,这些药材本就生长在百草谷?”白璃月惊讶地问道。
“是,也不是。”药老解释道,“幽冥草和腐心花多生长在百草谷外围的阴暗角落,因药性阴邪,早己被列为禁草,我不仅在谷中立下规矩,还在生长地布下了警示符文。这半年来,老夫总觉得谷中有些药材的数量不对劲,尤其是幽冥草的踪迹,几次派人去查看,都一无所获。没想到……竟是出了内鬼!”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出鞘的手术刀,透着彻骨的寒意。
“前辈,血煞门的野心远不止贩卖禁药。”聂枫趁热打铁道,语气带着坚定,“他们己在黑风山脉建立了大型基地,炼制血鳞兽,污染镇魂珠,显然是想染指整个东域。百草谷虽想独善其身,但血煞门若真的掌控了东域,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掌握大量药材资源的你们——他们需要药材炼制更多禁药,到时候,恐怕不会给百草谷‘独善其身’的机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我们联手,共同对抗血煞门。”
药老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账目中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上,又看了看聂枫眼中的坚定,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老夫可以答应与灵霄宗结盟,共同对抗血煞门,但有一个条件。”
“前辈请讲,只要我们能做到,绝不推辞。”聂枫连忙道。
“我要揪出谷中与血煞门勾结的内鬼。”药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些人不仅背叛了百草谷的门规,更是助纣为虐,用邪草残害生灵,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晚辈愿意相助前辈,找出内鬼。”聂枫毫不犹豫地答应。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灰袍的中年弟子匆匆跑来,额头上满是汗水,对着药老躬身行礼,语气急促:“谷主,不好了!西厢房药田的‘凝露草’又少了几株,看守药田的阿木说,昨晚子时左右听到了异动,却没抓到人。”
药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重重拍了一下石桌:“又是凝露草?这内鬼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他转头对聂枫解释道,“凝露草虽非邪草,却是炼制‘固元丹’的主药,药性温和,能中和体内的戾气。血煞门抢凝露草,想必是想用它来中和禁药的毒性,让禁药的副作用变得更隐蔽,从而扩大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