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镇的集市永远是鲜活的。
混杂着牲畜粪便和烂菜叶子的气味,还有刚出笼的包子香气,交织成一种独属于人间的烟火味道。
沈富贵跟在赵衡身后,脚步踩在坑洼不平的青石板路上,心里头还有点转不过弯来。
一个时辰前,他还在听着姑爷部署去县城打探消息的“正事”,怎么一转眼,自己就要跟着公子去买猪下水了?
斥候的本事,是摸清敌人的动向,一刀割断哨兵的喉咙。可现在,他好像要去摸清猪大肠的构造。
这落差,有点大。
但他什么也没问。
从在死人堆里被公子拖出来的那天起,沈富贵就认一个死理:公子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看一眼。别说是买肉,就是让他去绣花,他也得先把针拿稳了。
赵衡走在前面,步履沉稳。他能感觉到身后沈富贵的沉默,也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但他没有解释。
有些事,说一万句,不如做一遍。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很快就到了镇口的屠户肉铺。
铺子前还是那股熟悉的血腥味,案板上摆着半扇猪,光膀子的张屠户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蒲扇赶着苍蝇。
这几天天气热,过了清晨,买肉的人就少了。
“张屠户,生意怎么样?”赵衡的声音不大,却让那昏昏欲睡的屠户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
当他看清来人是赵衡时,那张油腻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爹。
“哎哟!我的赵兄弟!可算看到你了!”张屠户扔了蒲扇,几步从案板后头绕了出来,热情得有些过分,“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这卤肉的买卖不做了呢!”
他说着,一拍大腿,满脸的肉疼:“你是不知道啊!你没来的这三天,我天天都给你留着一副最好的下水,一个完整的猪头!结果等到天黑你都没来!那么好的东西,天一热,放不住啊!全给扔了!扔了啊!”
他伸出三根油腻腻的手指头,比划着,声音里满是痛心疾首:“三天!白白扔了小二百文钱!你说我亏不亏!”
旁边一个等着切肉的妇人闻言,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那玩意儿有啥好亏的,城里的大户人家都不吃,喂狗都嫌臊得慌,白给都没人要。”
张屠户耳朵尖,听见了,眼睛一瞪:“你懂个屁!赵兄弟做出来的卤味,那是神仙吃的东西!你闻过那味儿吗?香得人走不动道!”
那妇人被他一吼,脖子一缩,不敢再多嘴。
赵衡对这些浑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看着张屠户:“这么说,今天有货了?”
“有!怎么没有!”张屠户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转身指着铺子角落里那个熟悉的大木盆,“今天早上刚杀的猪,知道天热,特地用井水镇着呢!你看,多新鲜!”
赵衡走过去,沈富贵也好奇地跟了上来。
只见那木盆里,猪头、猪蹄、大肠、猪肚、猪心猪肝,满满当当一大盆,血水还没完全褪去,但看着确实是新鲜货。
沈富贵在战场上见过血肉模糊的场面,对这些倒是不怵,只是心里纳闷,这些寻常人家都嫌弃的零碎,能做出什么神仙味道来?
“今天要多少?”张屠户搓着手,一脸期待地问。
赵衡伸出两根手指。
“两副?”张屠户眼睛一亮。
赵衡摇了摇头:“二十副。”
“二……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