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村的窑场建得很快,烧竹炭更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计。赵德全选了几个早年烧过木炭的老人当小管事,每日里盯着火候,记录着出炭的数量,一切都井井有条。
看着第一批黑亮、质地清脆的竹炭被敲碎装袋,赵衡便没在村里多留。
后续工序,必须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青阳镇的铺子地方太小,人多眼杂。清河县那边的铺子则太扎眼。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地方,反而是外人绝难踏足的清风寨后山。那里既隐蔽,又有绝对忠诚可靠的人手。
将村里的事全权托付给赵德全后,赵衡便回了青阳镇。
白日里,他在卤味铺子里,教导王卓一些新的卤制手法。夜深人静时,他则在后院的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在纸上画着图,推演着后续制糖的每一个步骤,思考着如何将那些他脑海中的化学知识,转化成这个时代最原始、最简陋的设备和工艺。
这比造弩要难得多。造弩,有图纸,有明确的结构和材料。而制糖,尤其是在没有任何现成工具的情况下,从无到有地建立一套流程,每一步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转眼一个月过去,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街边的梧桐叶开始泛黄飘落,秋意己浓。
这一日,瘦猴从清河县匆匆赶来,进门就灌了一大碗凉茶,这才凑到赵衡耳边。
他只说出西个字:“杀器己成。”
赵衡正在擦拭一把剔骨刀的动作,倏然停止。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前堂传来的吆喝声。他等这一天,己经等了太久。
他的目光穿过门帘,落在铺子门口。铁蛋正跟王卓家的小儿子一起,追着一颗小石子满地跑,玩得不亦乐乎,小脸上全是汗。
赵衡的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王大哥,铺子里的事,就先交给你了。”赵衡走进铺子,对着正在忙碌的王卓说道,“我带着铁蛋要出趟远门。”
王卓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憨厚的脸上带着担忧:“东家,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不是坏事。”赵衡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走到门口,对着还在玩耍的儿子招了招手。
“铁蛋,过来。”
铁蛋听到爹爹的呼唤,立刻丢下石子,哒哒哒地小跑了过来,仰起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爹?”
“跟王家哥哥告个别,爹带你出趟远门。”赵衡的声音很平静,但牵着儿子的那只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好耶!我们去哪儿呀?”铁蛋欢呼一声,对于孩子来说,只要能跟爹爹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场有趣的冒险。
赵衡沉默了片刻,蹲下身,替儿子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衣领,目光与儿子清澈的视线平齐。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的声音比往常要低沉沙哑一些。
“爹带你……去看妹妹。”
铁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先是茫然,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山洪决堤般涌了上来,几乎将他小小的身子淹没。
“真……真的吗?爹!”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小手死死攥住了赵衡的衣袖,仰着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这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我们现在就去看妹妹吗?”
“嗯。”赵衡重重地点头,将儿子揽进怀里。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儿子因为过度兴奋而剧烈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撞得他胸口发闷,又酸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