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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窑神祭（第5页）

章衡却独自一人回到主炉。炉膛内铁水将尽，火舌缩成一条红线，像疲惫的龙。他把卷刃的“斩狼”刀插进炉口，刀身立刻被烧得通红，血槽里的铜线重新融化，像一条蜿蜒的火蛇。

他忽然说：“出来吧。”

炉后暗影里，走出一个人——灰袍、铜钵、半边脸被火灼伤，竟是本该死在驿亭的老僧。老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章施主好耳力。”

章衡不回头，只问：“吕府吴先生？”

老僧叹气：“贫僧本不欲再入红尘，奈何吴先生给的价，够修十座金身。”

“吴先生人在哪？”

老僧指了指炉膛：“在铁水里。”

章衡猛地转身，炉膛火舌忽地窜起，火中竟现一张人脸，须发皆红，似笑非笑。下一瞬，火舌炸裂，一颗烧得通红的铁弹激射而出！

章衡侧身，铁弹擦耳而过，嵌入石壁。石壁“嗤啦”冒出一股青烟，竟被熔出半寸深孔。

老僧趁机跃上炉台，袖中滑出一柄软剑，剑身薄如蝉翼，却闪着幽蓝寒光。

“施主，借你人头一用。”

软剑如毒蛇吐信，首取咽喉。章衡后仰避过，袖口滑出一柄短火铳，“咔哒”扳机，火绳己燃。

砰——

火光一闪，老僧胸口炸开一朵血花。他低头看了看伤口，又抬头看章衡，嘴角竟浮起一丝笑：“原来……火也能拜佛……”

尸体仰面倒下，跌入炉膛，火舌一卷，再无踪影。

拂晓，雪停了。

东方泛起蟹壳青，山脊线被晨光镀上一层淡金。主炉铁水重新灌满，火舌高窜，像一头终于醒透的狮子。

阿九被抬上担架，半边身子裹满药膏，仍倔强地伸手指向炉膛：“郎君……火没灭……”

章衡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火没灭，雪也没停。狼牙堡的火，要一路烧到燕云才算数。”

霍山满身血污，咧嘴大笑：“雪再大，也压不住咱炉里的龙！”

章衡望向铜绿山方向，晨光中，那条驿路像一条蜿蜒的火绳，把铁矿、铜山、狼牙堡、倒马关串成一线。

他忽然想起祭炉那夜，自己立在望楼上，看雪落炉台，看火映千山。

如今雪己尽，火未灭。

“走吧。”他转身，披上大氅，“天亮之前，把最后一颗钉子，钉进狼牙堡的门槛。”

巳时，堡门前竖起一块生铁碑。

碑高七尺，宽三尺，正面铸十六字：

“雪夜惊魂，火不低头；

铜铆铁壁，永镇狼喉。”

背面，密密麻麻刻着昨夜战死者的名字——弩手、铳手、炉匠、驿卒，共十七人。

碑顶，嵌着一颗烧得通红的铁钉，钉帽打成狼头形状，狼眼却是两颗小小的铜铆钉，在雪光里冷冽如星。

章衡亲手抡锤，最后一锤落下，火星西溅。

铁钉入石三分，碑身稳如山。

他退后两步，抱拳，向碑，也向碑后的千余名工匠：

“狼牙堡的火，从此不熄。”

风从山巅俯冲而下，卷起碑前未化的雪，雪粒在铁钉上撞得粉碎，像一场无声的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