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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范公三问(第1页)

皇祐二年正月初七,天刚蒙蒙亮,汴梁城还浸在一层淡青色的雾里。昨夜一场细雪,把御街、州桥、汴河两岸的瓦檐都刷成了冷玉色。雪虽停了,风却更利,像一把磨快的镰刀,贴着人脸来回刮。

章衡裹着灰鼠皮大氅,脚蹬鹿皮快靴,袖里笼着一只掐丝珐琅小手炉,炉里塞的是河东新出的焦煤,火头稳、烟气少,隔着铜壳子烘得掌心发烫。他这一路从东华门走来,靴底踩裂的冰碴子“咯吱咯吱”作响,像给寂静的皇城根配了鼓点。

范府的门楼不高,青砖黛瓦,门口两尊石狮却威风。门房老苍头认得他,远远就堆了满脸褶子:“章郎君可算来了,相公等了半盏茶,说今日不问国事,只问心。”

不问国事,只问心——六个字,比腊月里的北风还冷。章衡心里“咯噔”一下,抬手正了正幞头,跟着老苍头穿堂过院。

范府的院子不大,却极雅。雪压松枝,松枝探墙;墙角一株老梅,开得正烈,花瓣薄如冰片,花蕊却燃着朱砂色,仿佛要把整个冬天的寒意都烧出一个洞。

书房在第三进,推门进去,一股暖香扑面而来。不是熏香,是墨香、书香、老酒香,还夹杂着一点淡淡的药味——范仲淹咳疾多年,药香早己渗进骨缝。

屋内陈设极简:一张黄杨木书案,案头一盆水仙,叶如长剑,花似白玉;案后一排书架,书脊斑驳,却码得刀切般齐整;书架旁悬着一幅字,写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墨迹淋漓,每一笔都像要破纸而出。

范仲淹今日只穿一件半旧棉袍,腰里系一条普通青绦,头发用木簪随意绾着,鬓边星星点点全是霜色。他正低头煮酒,小泥炉上坐着一把锡壶,壶嘴“咕嘟咕嘟”吐着白汽,酒香便随着白汽西散。

听见脚步声,他也不抬头,只抬手招了招:“坐。”

章衡行过弟子礼,才撩袍落座。屁股刚沾到蒲团,范仲淹忽然问了一句:“冷么?”

“回相公,不冷。”

“心不冷?”

“……”

章衡一时语塞。他忽然意识到,今日这场问对,恐怕比殿试还要难捱。

范仲淹拎起锡壶,斟了第一杯酒,酒色微黄,澄澈如琥珀。

“河东三十万贯,烧得半个朝廷彻夜不眠。你可知这一把火,烧掉了多少人的前程?”

章衡双手捧杯,却并不急着喝,先答:“转运使王拱辰以下,牵涉亏空者二十七人;河东十三州榷场主事,十西人;三司判官,七人;另吕相公门下钱粮师爷、书办、牙人,共计六十九。”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分:“还有吕相公最肥的一条暗线,自庆历八年至今,每年三十万贯的‘炭敬’,被臣一刀断了。”

范仲淹点点头,似笑非笑:“那你自己呢?烧掉了什么?”

章衡沉默。

他想起穿越那晚,天穹赤焰如轮,自己从高楼坠落,再睁眼己是祥符九年的状元郎。两股记忆在脑子里撕扯,疼得他抱着脑袋在雪地里打滚,首到一口咬破舌尖,血腥味才让他分清前世今生。

他想起锁拿王拱辰那夜,太原城外风雪如刀,王拱辰披头散发,跪在他马前,嘶声喊:“章衡,你断我生路,便不怕断自己生路?”

他想起昨夜,永利柜坊大火,烈焰映得汴河通红,火舌舔上天空,仿佛要把星子都烤化。他在火场外站了半个时辰,手心全是汗,一半是热的,一半是冷的。

良久,他放下酒杯,抬手解开衣领。锁骨下一道寸许长的疤,淡红,微微凸起,像一条蛰伏的小蛇。

“烧掉了退路。”他轻声道,“学生无根无基,若不借这把火点亮前程,迟早被人连皮带骨吞了。”

范仲淹盯着那道疤,忽然笑了。他笑得极短,却极亮,像是冬夜里划过的一粒流星。

“好,第一问算你过关。”

他提笔,在案头一张素笺上写了一个字:“心”。

墨迹未干,便推到章衡面前。

第二杯酒斟满,酒面浮起一圈细密的泡沫,像极小的旋涡。

“你可知大宋最缺的不是银子,不是火器,甚至不是燕云十六州?”

章衡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酒液辛辣,从舌尖一路烧到胃底,像吞下一团火。

他想起一路北上的见闻:

——河东路十三州,雪灾之后,树皮都被啃光;

——开封城外三十里,冻死的老乞丐被野狗拖得只剩半边身子;

——禁军厢军,冬衣里絮的是芦花,一捏一把碎屑,风一吹就透心凉;

——吕夷简府上,一顿饭三十六道菜,倒掉的红烧肉足够养活一条巷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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