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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第2页）

挂了电话，他坐下来，认真看着林小满：“你妈什么时候开始咳的？有没有痰？痰是什么颜色？发烧吗？夜里喘不喘？”

林小满一一回答，说到母亲夜里憋醒、靠坐着才能喘匀时，声音几乎哽咽。陈建国听完，神色凝重：“这都该早点来看的。老慢支拖久了，很容易并发阻塞性肺气肿，严重的话会心衰。你妈年纪不大，要是及时干预，还能控制。”

“我知道……可家里……”林小满低下头，“我爸工资低，又要养我们姐弟三个，哪敢随便去医院？每次都想着熬一熬就好，结果……”

陈建国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急，今天我帮你看着。先做个体检，拍个胸片，抽个血，我再请主任看看。”

两个小时后，检查结果陆续出来。X光片显示双肺纹理增粗、透亮度增加，符合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早期表现。血氧饱和度偏低，肺功能检测也提示中度通气障碍。

“还算发现得早。”陈建国松了口气，“如果再拖半年，恐怕就得住院了。现在可以开些支气管扩张剂和吸入激素，配合家庭氧疗，尽量延缓进展。”

他亲自写了处方，又帮林小满在药房打了折??凭单位介绍信能省十几块。最后还塞给她一张写着用药说明的纸条：“每天早晚各一次，喷完要漱口，不然容易口腔真菌感染。另外，家里千万别烧煤炉，油烟刺激最伤肺。”

林小满捧着药袋和单据，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建国，谢谢你……真的，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建国笑了笑：“咱俩谁跟谁？高中时你还帮我补过数学呢。不过……”他顿了顿，“你以后别一个人扛着。实在不行，可以来找我。医院这边我多少有点门路。”

她点点头，把药小心地放进布包，又看了眼手表??十一点二十七分。她必须赶在十二点前回厂销假，否则就算旷工，月底奖金全扣。

她匆匆道谢，转身往公交站跑。烈日当空，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衬衫领口。一路上，她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陈建国的话：“这病得长期治，不能断药……每年最好复查一次肺功能……冬天尤其要注意保暖防感冒……”

可这些话，像一块块石头压在她心上。一年复查？长期用药？光是这次检查加药就花了将近九十块，相当于她半个月工资。家里还有弟弟上学、妹妹要买作业本，父亲每月工资一百六十八块，barely敷出。

她坐在颠簸的公交车上，望着窗外飞逝的梧桐树影，忽然想起小时候。那时母亲还健康，会在夏夜摇着蒲扇，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父亲下班回来，总带一包炒花生，一家人围坐在小院里，笑声不断。可这些年，日子像被风吹散的灰烬，一点点凉了下来。

回到工厂已近十二点十分。她刚踏进车间，就被班长王桂花拦住：“林小满！你超时了！周科长说了，超过十分钟就算旷工！”

“我……我去看病了，我妈……”她喘着气解释。

“看病？你妈又不是快死了！”王桂花冷笑，“厂里现在效益不好，上面天天喊精简人员，你倒好，三天两头请假？别人怎么没这么多事儿？”

林小满攥紧了药袋，指节发白：“我不是为自己请假……我妈真的病得很重，医生说再拖下去会……”

“少来这套！”王桂花打断她，“规章制度摆在那儿，你不守，就别怪我不讲情面。这个月考勤，你记旷工一天，奖金取消，写份检查交上来！”

她站在嘈杂的车间里，耳边是机器轰鸣声，眼前是同事们低头忙碌的背影。没人抬头看她一眼，没人问她母亲如何。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仿佛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要塌下去。

那天晚上，她把药藏在米缸底下，没敢拿出来。父亲吃饭时问了一句：“你妈今天怎么样？”她只答：“还好，吃了药，咳得轻了些。”

母亲躺在床上，听着女儿的话，默默闭上了眼睛。她知道女儿在撒谎??药瓶上的价格标签，她偷偷看过：一支气雾剂三十六块五。她一辈子没用过这么贵的东西。

夜里，她悄悄起身，把药瓶塞进灶膛，准备明天烧掉。

可第二天清晨，林小满在灶灰里翻出了焦黑的药瓶残骸。她跪在地上，抱着那团扭曲的塑料壳，哭得像个孩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活着这么难。为什么一场普通的病，就能把一个家逼到绝境？为什么明明有药能救母亲，却偏偏买不起？

但她也知道，哭解决不了问题。

第三天，她准时出现在车间，手上缠着纱布??昨晚练习缝纫机时扎破了手指。她一句话没说，埋头干活，直到下班铃响。

第四天，她找到厂办的小广告栏，在角落贴了一张手写纸条：“代人洗衣、缝补、织毛衣，价格便宜，上门服务。”

第五天，陈建国托人送来一封信，说医院后勤部门招临时保洁员，每月补贴六十元，工作时间在晚上六点到九点，不影响白天上班。

她当晚就去报了名。

第六天，她在下班路上遇见了高中班主任张老师。老人拉着她的手说：“小满啊，听说你妈病了？我认识一位老中医，在城西开诊所，专治咳喘，药费不高，效果也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点头，泪水再次涌出。

生活依旧艰难，可她知道，只要一步一步往前走，总会有光透进来。

就像那个清晨，她推开厨房门，看见母亲坐在窗边晒太阳，手里捧着一碗热粥，轻声说：“今天……好像没那么喘了。”

那一刻，她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