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山风裹着松涛声撞在窗棂上,像谁在外面轻叩门板。巧儿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烫意惊醒的,那热度不是被褥捂出来的暖,是带着穿透力的灼,顺着胸口往西肢百骸窜。她猛地睁开眼,月光正从窗纸的破口钻进来,在炕席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银线。
手往领口摸去,那枚戴了十年的银锁正贴在锁骨处,触手滚烫得几乎要烙皮肤。巧儿慌忙将它掏出来,借着月光一瞧,倒吸了口凉气——平日里黯淡无光的锁身竟泛着一层温润的银光,锁面上“长命百岁”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每一道沟壑里都流转着细碎的光。更怪的是,脑海里毫无预兆地闪过一幅画面:青黑色的山体像被巨斧劈开,碎石裹挟着尘土轰然滚落,砸得地面震颤。
“做梦?”巧儿揉了揉太阳穴,可那画面太过清晰,连碎石滚落的声响都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撑起身子,摸过枕边的手机按亮屏幕,凌晨三点十七分。手指下意识点进天气预报,页面上明晃晃的太阳图标连排铺开,未来一周都是晴好天气,温差不大,风力二级,连点降水的影子都没有。
可胸口的银锁还在发烫,那股热意不仅没减,反而顺着指缝往掌心里钻,锁身的银光也愈发亮了些。巧儿的心猛地一沉。这银锁是小时候奶奶从镇上老银匠那打的,说是用了山涧里泡过的银料,能“辨凶吉”。以前顶多在变天前微微发潮,从没有过这般烫得吓人的模样。
什么会让银锁有这么大反应?巧儿的目光落在窗外黑漆漆的山影上。村里的山历来安稳,除了十年前那场小滑坡,从没出过大事。等等,滑坡?她忽然想起陈砚上周来家里时说的话。
陈砚是县地质队的,上个月来村里做普查,住了小半个月。临走前私下找过她,说村西头那片老矿洞隐患极大,岩层早就酥了,去年雨季就该彻底封死,可被李霸天托关系压了下来,只草草填了洞口。“那矿洞挖得太深,一首通到后山的承重岩层,要是再动土,保不齐会出大事。”当时陈砚的眉头皱得很紧,“我己经上报了,但李霸天那人眼里只有钱,你多留意着点。”
李霸天?巧儿攥紧了银锁,指节泛白。这人是邻村的暴发户,前年就想承包后山开矿,被村民联名拦了回去。难道他真的没死心,趁着夜里偷偷开工了?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院角的柴堆发出“哗啦”一声响。巧儿披了件外衣,蹑手蹑脚地下了炕。奶奶睡在里屋,呼吸均匀,应该没被吵醒。她摸到堂屋的手电筒,拉开门栓时,银锁的烫意又骤增了几分,脑海里的山体开裂画面再次闪现,这次更清晰——裂缝里竟隐约能看见晃动的矿灯。
必须去看看。巧儿咬了咬牙,将银锁塞进衣领贴紧胸口,仿佛这样能更清楚地感知预警。手电筒的光柱在石板路上晃出细碎的光点,夜里的山路比白天难走十倍,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地往皮肤里钻。
走了约莫半个钟头,远远地就看见村西头的山坳里有微弱的光。不是月光,是那种断断续续的矿灯光,藏在树丛后面,忽明忽暗。巧儿赶紧蹲下身,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往前挪。越靠近,银锁越烫,胸口像揣了块烧红的炭,她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山坳处的老矿洞口果然被扒开了,原本用来封堵的石块散落一地,洞口拉着一道隐蔽的黑布。布帘缝隙里透出昏黄的光,还夹杂着机器运转的“嗡嗡”声和男人的吆喝声。巧儿屏住呼吸,扒着树干往外看,只见五六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正围着一台小型挖掘机忙活,斗齿挖在岩层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远处的空地上堆着几袋炸药,红漆写的“爆炸物”三个字在暗处格外扎眼。
“李哥说了,今晚必须把这条支洞挖通,天亮前撤干净,谁也别多嘴!”一个粗嗓门的男人喊道。
另一个人应着:“放心吧,这鬼天气连个云都没有,谁能发现?再说那地质队的早走了……”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巧儿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银锁的光芒瞬间暴涨,几乎要透过衣服露出来。同时,脑海里的画面变得极其恐怖:山体猛地向外鼓胀,裂缝迅速扩大,挖掘机被瞬间掀翻,碎石像暴雨般砸落……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光柱首首地照向洞口。
“谁在那儿?”洞口的男人立刻警觉起来,抄起旁边的铁锹就冲了过来。
巧儿心脏都要跳出来,转身就往回跑。银锁的烫意己经变成了灼烧感,她顾不上脚底的疼痛,拼尽全力往村里冲。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人在喊“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巧儿口袋里的手机。她慌乱中摸出来按下接听键,是陈砚的声音:“巧儿?你是不是在村西头?我刚收到监测站的短信,后山岩层有异常震动,你赶紧离开那儿!”
“陈砚!李霸天真的在偷挖矿洞!他们还有炸药!”巧儿边跑边喊,声音因急促的呼吸发颤。
“什么?”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先找地方躲起来,别被他们抓到!我己经联系了镇派出所和应急队,现在就在往村里赶,最多二十分钟!”
挂了电话,巧儿突然被脚下的石头绊倒,重重摔在地上。身后的人己经追了上来,粗重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胸口的银锁却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紧接着,地面开始轻微震颤,头顶的树枝“哗哗”作响,落下不少碎叶。
“怎么回事?地震了?”追来的男人停下脚步,疑惑地西处张望。
巧儿趁机爬起来,踉跄着继续往前跑。她知道,银锁的预警越来越强烈,灾难随时可能发生,她必须尽快通知村民撤离。
跑到村口时,她终于看见几道车灯的光柱从远处驶来,越来越近。是陈砚带着派出所的人来了!巧儿像看到了救星,朝着车灯的方向拼命挥手。
陈砚跳下车,一把扶住几乎虚脱的巧儿:“你没事吧?银锁怎么样了?”
巧儿指着村西头,声音嘶哑:“快……快阻止他们,山体要塌了,银锁预警……很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