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带着铁锈和硝烟的味道,刀子般刮过李啸峰干裂的嘴唇。他靠在一处风蚀岩柱的阴影里,指腹一遍遍着那块冰凉的铜镜碎片——那是狂牛牺牲前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目光落在那块用战士鲜血换来的战术数据板上,上面简陋勾勒出的沙蝎谷敌巢位置,像一团燃烧的毒火,灼烧着他的神经。
“旅长…”石头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他半边身子缠着渗血的绷带,被山猫硬是从那片致命的火网里拖了回来,“谷里…毒蝎的巢…地狱犬扎堆…还有条…地道样的缝…”
弹药几近枯竭,战士们疲乏得站着都能睡着,通讯彻底断绝在这片被“宙斯”猩红色电磁浓雾笼罩的死亡之地。坐以待毙?李啸峰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他盯着数据板上那条几乎难以辨认的、代表着未知生路的“缝”,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
“等,”他声音低沉,压过风沙的呜咽,“等运命的齿轮,转过来!”
“昆仑”量子通信网的主控大厅,巨大沙盘上那片覆盖华夏西北的猩红“宙斯”压制信号,依旧像不断收紧的铁幕。一个个代表雷星野的“深空”堡垒、李啸峰戈壁残部、陈玥深陷敌巢的蓝色光点,顽强而微弱地闪烁着,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挣扎的孤星。
军委副主席赵山河站在沙盘前,脊背挺首如标枪。特派员周锋哲教授带来的那份所谓“和谈”建议书,此刻正被他随手压在指挥台一角,薄薄的纸页重逾千钧——共同开发华夏五十年核心矿脉换取虚假休战?这根本不是和平,是敲骨吸髓的亡国契!历史血的教训在赵山河脑中铮铮作响,引狼入室,唯有死路一条。
“补天”指挥部己在为“不周山”阵列冲刺最后一搏,而沙盘上那个代表李啸峰的黯淡光点,几乎被猩红彻底吞噬。不能等!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穹顶虚拟显示的压抑红云,锐利如鹰隼:“‘龙脊’!必须立刻打通!让李啸峰撑住,让雷星野没有后顾之忧!”
指令通过加密量子信道,如同无形的闪电,劈向首都那栋历经烽火、承担着战时物资大动脉的铁道中枢大楼。
“呜——!”
一声力竭般的嘶鸣,撕裂了午夜寂静。不是正常的列车汽笛,而是饱含着金属疲劳与极限压榨的悲壮低吼。
首都枢纽站,“巨龙脊梁”编号的军列正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组装。它抛弃了所有舒适的客运车厢,只剩下最原始、最高效的骨架:厚重的平板车皮充当底层基座,几十节特种加固的防弹集装箱如同钢铁积木,被龙门吊巨大的铁臂悬吊着,精准而粗暴地“砸”落其上。刺眼的电弧光在焊接处疯狂闪烁,将集装箱与车皮粗暴地熔接成一个整体,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和金属扭曲的呻吟。火星瀑布般溅落,映照着下方一张张沾满油污和汗水的脸庞。
“快!再快一点!三号焊点加固!”一个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旧路服的老工长站在堆高的枕木上嘶吼,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就是张铁岩,这条铁道上活着的传奇。他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攥着一个旧式铜哨,每一次吹响都伴随着一道新的指令落下。年轻的焊工们像不知疲倦的工蚁,在狭窄危险的缝隙间穿梭。高温和金属粉尘弥漫在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老张!”一个同样年纪的调度顶着文件冲过来,脸色发白,“西线调度所刚传讯,有不明高空信号在附近空域反复扫描,肯定是‘毒蝎’的爪子!按常规程序,我们必须疏散隐蔽…”
“隐蔽个屁!”张铁岩猛地扭头,浑浊的老眼里迸出骇人的光,“看见那里面装的啥吗?”他指向一个刚刚合拢、箱体上喷涂着巨大弹药标识符的集装箱,“那是李啸峰,是戈壁上几千条咱子弟兵的命!还有后面那些,”他指着正在被吊装的刻着粮食徽记的箱体,“是前线百姓活命的粮!现在停下,‘龙脊’就断了!你敢停,老子第一个从这跳下去!”
他不再看调度,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旧铜哨,用尽全身力气吹响。那哨音尖锐、凄厉,像垂死巨龙的咆哮,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同志们!前线在流血!戈壁在等粮!咱铁路人,骨头断了用铁轨接!豁出命去,也得让这趟车,按时!开出去——!”
“开出去!”无数个嘶哑的声音跟着吼起来。焊接的火星更密集了,吊臂运转的速度更快了,仿佛那可怕的哨声将所有人的潜能都榨了出来,熔进了这钢铁的脊梁里。老工长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缓缓组装起来的钢铁巨龙,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他知道,“毒蝎”扫过的天空随时可能落下致命的火雨,但“龙脊”的脉搏,必须在这心跳停止前,搏动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离铁路枢纽的省际高速网络,一场同样关乎生死的接力正在公路上展开。
省应急物资调配中心灯光彻夜通明。巨大的电子地图上,几十个代表重型卡车的绿色光点正从各处粮库、被服厂、医疗储备点艰难地亮起,朝着一个设定的坐标汇聚。然而,代表可通行路线的绿色线条大片大片地被刺目的红色覆盖——那是被“宙斯”高强度压制或己被敌破坏的路段。每一个光点边上都闪烁着代表燃料储备、预计抵达时间和绕行风险的复杂数据流。
“不行!绕行7号备用线要多耗4小时!前线等不起!”一个年轻的女调度员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用力拍着控制台。
“那走3号老国道?穿过那片信号最烂的区域?”旁边戴着眼镜的工程师飞快调出数据,脸色更难看,“不行!‘宙斯’在那片区域的压制强度是峰值!进去就失联,完全是睁眼瞎!”
指挥中心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焦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地图上代表前线需求的红色倒计时数字无情跳动着。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响起,打破了僵局:“这里是‘铁牛’车队领队,王援朝。报告指挥中心,我们找到了‘眼睛’。”
画面切到一辆风尘仆仆的“东风铁甲”重卡驾驶室内。王援朝,一个退役的装甲兵老班长,面容黝黑,眼神像磐石一样坚固。他没有看镜头,目光牢牢盯着前方被风沙笼罩、几乎看不清轮廓的废弃国道。他身旁的副驾位置上,赫然固定着一台闪烁着微弱蓝光的便携式设备——那是技术员王工拆解了三台民用“羲和”应急信标,用生命冒险拼凑出来的信号中继器,勉强能在强干扰下撕开一道细微缝隙!
“信号不稳,时断时续,但我们几个老家伙,闭着眼也能摸出这条老道的骨头缝!”王援朝的声音透过滋滋的电流杂音传来,带着一种刀锋般的决绝,“让后面的粮车,跟着我压出来的车辙印走!碾过去!我们,开道!”
镜头猛地拉远。王援朝的“铁甲”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引擎咆哮着,率先冲进了那片被猩红电磁迷雾笼罩的区域,车尾卷起滚滚黄沙。瞬间,通讯屏幕上的信号剧烈波动,几乎消失。几秒钟后,那代表“铁甲”位置的光点顽强地在电子地图上一闪,随即又是一片雪花。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满载着军粮和希望的卡车,没有丝毫犹豫,追随着那道几乎被风沙和电磁噪音淹没的车辙,毅然决然地冲进了那片代表着未知与死亡的红雾区。车轮碾过颠簸的废弃沥青路,卷起的尘土在电磁干扰下呈现出一种诡异扭曲的形态,如同无声的烽烟。
“砺剑谷”方向传来了好消息:“玄鸟”载着最后的“女娲石”成功突破拦截,即将抵达“深空”堡垒。赵山河紧绷的嘴角刚微微上扬,面前的全息战况图上,代表“龙脊”军列的那个急促闪烁的绿色箭头,骤然被一片刺目的红色光环锁定!
“报告!”一名作战参谋的声音带着惊颤,“军列‘巨龙脊梁’!刚驶出‘狼山’隧道口,遭遇‘毒蝎’无人机高空锁定!坐标X-74,Y-39!速度太快,防空拦截网来不及展开!”
赵山河的心猛地一沉。隧道口,最脆弱的咽喉之地!他几步冲到主控台前,手指狠狠点在沙盘上军列的位置:“命令!附近所有能动的高炮、单兵防空导弹,给我集火那片空域!哪怕用炮弹给我筑成墙,也要拦住!联系军列!张铁岩!不惜代价,给我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