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香的清冷气息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李望舒的意识不断下沉、下沉。外界的声响——仪器的嗡鸣、空气的流动,甚至他自己的心跳——都迅速远去,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由他自己记忆、情感和被污染碎片构成的心象深渊。
这里并非一片漆黑。无数破碎的光影、扭曲的声音、冻结的画面如同宇宙尘埃般漂浮、旋转、碰撞。有都市霓虹的残影,有办公室的苍白灯光,但更多的,是来自李家坳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猩红。
他“站”在一片虚无中,脚下是不断翻涌的、由无数细微声音汇聚成的“意识流”。那规律的“滴答”声在这里变得无比清晰,不再是单一的敲击,而是化作了支撑这片诡异空间的背景节拍,冰冷,精确,不容置疑。
“跟着感觉走,寻找不协调的‘节点’。”陈清玥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透过安魂香的纽带,微弱却清晰,如同风暴中的灯塔。“注意那些被‘滴答声’同步、固化的记忆碎片。”
李望舒凝神望去。很快,他发现了异常。
大部分记忆碎片都是流动的、模糊的,如同水中的倒影。但有几处地方,景象却异常清晰、稳定,并且被一层淡薄的、仿佛电子故障般的雪花噪点所笼罩,严格地随着“滴答”声的节奏微微闪烁。
他走向最近的一处。那是一个被固化的场景:李家坳的老宅堂屋,奶奶正背对着他,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衣服。画面清晰得诡异,连奶奶手上细密的针脚都看得分明。但奶奶的身影是僵硬的,如同按帧播放的录像,并且每隔一次“滴答”声,她的动作就会极其微小地卡顿、重复一下。
他尝试用意识去触碰这个碎片。
瞬间,一股强烈的、属于奶奶的、混合着无尽担忧和某种决绝的情绪涌入他的感知!但同时涌入的,还有一股冰冷的、外来的意念,如同水银泻地,试图将这份担忧扭曲成绝望,将那决绝导向疯狂!
【……逃不掉……都是徒劳……归于沉寂……】
是“阿克夏原型机”的污染!它在利用并扭曲他心底最珍贵的记忆!
李望舒感到一阵恶心与愤怒。他集中意志,想象着奶奶哼唱走调小曲时的温暖,想象着她临终前不舍的眼神,用这些纯粹的情感作为“刷子”,狠狠地“刷”向那片被污染的碎片!
“滋啦——”意识层面仿佛响起了噪音。那片固化的景象剧烈晃动,雪花噪点变得更加密集,奶奶僵硬的身影闪烁不定。那冰冷的意念如同受伤的毒蛇般退缩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散,依旧顽固地附着在记忆的纹理中。
“不行……污染太深了……”李望舒感到一阵疲惫,仅仅清理这一小片,就消耗了他大量的精神力。
“不要强行清除,那会撕裂你自身的记忆。”陈清玥的声音及时提醒,带着冷静的指引,“尝试‘覆盖’或者‘隔离’。用更强大的正面情绪印记去覆盖它,或者,找到污染的核心,将其暂时‘封印’。”
更强大的正面情绪?李望舒苦涩地发现,自己生命中称得上“强大正面”的记忆,实在寥寥无几。除了奶奶零星的温暖,或许就只有……李耍儿最后那决绝的背影,以及……陈清玥递给他蝈蝈笼子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愫?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层面的动作),开始调动这些微弱的光芒。他将奶奶哼唱的小曲想象成嘹亮的钟声,将李耍儿的牺牲想象成燃烧的火焰,将陈清玥那片刻的动容想象成坚冰下的暖流……
他将这些光芒汇聚起来,如同泼墨般,再次洒向那片被污染的奶奶记忆。
这一次,景象的晃动更加剧烈,那冰冷的意念发出了尖锐的(意识层面的)嘶鸣,淡薄的雪花噪点被逼退了不少,奶奶僵硬的身影似乎也柔和了一瞬。虽然未能彻底净化,但这片碎片不再那么死寂和充满恶意,仿佛被注入了一丝生机。
有效!
李望舒精神一振,继续寻找下一个被固化的“节点”。
他看到了被无形力量拖拽的左脚踝景象,看到了电梯内壁倒影中那个工装男人的虚影……每一个被“滴答声”同步的创伤记忆,都成了污染扎根的温床。他依照此法,或覆盖,或隔离,艰难地清理着。
过程痛苦而漫长。每一次与污染的正面对抗,都像是在撕裂自己灵魂的一部分。那“滴答”声似乎也因为他的反抗而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具有攻击性,试图寻找他意识防线的漏洞。
就在他清理到关于古井最深处的、那片蠕动肉膜和沉没“寂核”的恐怖记忆时,异变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