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问起关于过往的种种,包括他曾经故意忽略的陈华浓的委屈,陈华浓如是回答。
“我一直以为她说我们错过的时间是指我们很少联系的四年,现在想来,她说得应该是这五年,我们婚姻存续的五年里,她有多少次欲言又止的时候,我分明看得清楚,但是我从来没有问过一句,明面上我是觉得,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她不想说的时候我怎么问她都不会说,私心里其实是害怕承担另一个人的痛苦,我连自己都难以承担,更何况是其他人。”
“那你有没有想过,陈华浓是不是真的能承担得住你那一部分呢?”
“什么意思?”
张醒言从莫一言那里听到的控诉太多,大抵就是你两真不愧是兄弟,同样的死不要脸,同样的狼心狗肺,不过人家唐承庭好歹还有个傻子给他兜底,你再瞧瞧自己,除了一身狗皮还剩什么?
傻子指的自然是陈华浓。陈华浓特意埋藏的陈年旧事,莫一言是第一目击证人,张醒言是第二道听途说者,而唐承庭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唐承庭和俞似画在一起过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青春懵懂期,三分好感可以当成是五分喜欢,真正在一起后又觉得幻象破灭,两个人在一起一百天不到就潦草分手,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唯一的不妥大概就是俞似画还是陈华浓的闺蜜,再不妥的就是这件事是程锦书在电话里质问陈华浓,你心心念念护着俞似画,你就没有想过她同唐承庭在一起过?
陈华浓坐在喧嚣的公交车上,耳边的风呼啸而过,电话里的女声格外清晰,明明已经是初春回暖之际,她下车的时候却觉得凉意四起。她颤抖着手拨通俞似画的电话,得到肯定答案,颤着声音说,没关系,感情的事情本就是你情我愿,他喜欢你,你喜欢他,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不必同任何人交待,也不要对我有愧疚。整整两个月她没有出过宿舍门,睡着的时候比清醒多,醒来不过五分钟就会睡去,没有一个人敢问她怎么了,半夜听着她嚎啕大哭,喊她半天没有反应,才知道是在睡梦中。室友每天担惊受怕,强硬着叫醒她喂食,深怕哪天下课回来人就没了。
最后是莫一言掀开了陈华浓的被子,冷着声说陈华浓你给劳资死起来,你要是再这幅半死不活相,我就当我从没交过你这个朋友。窗外阳光正盛,陈华浓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嗯,真的是没眼看。陈华浓在无尽的时间里慢慢遗忘那些人那些事,再次和莫一言提及是很久之后了。
唐承庭和陈华浓在一起的事情也是很快被大家知晓,程锦书是最后知道的,特意去问唐承庭,唐承庭给了确切答复后,对方再无回话,唐承庭开玩笑问陈华浓,你是不是得罪了程锦书,人家一听我跟你在一起都不搭理我了?纵使知道这只是个玩笑话,陈华浓的心脏却不可控制地裂了一道缝。
“我得罪了她什么呢?那个时候我很想问一问程锦书,很想问一问俞似画,也很想问一问唐承庭,整件事里我究竟得罪了哪一方,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他们之间的复杂小心思我不曾参与,何以最后难过的人是我?只是因为我恰好看重唐承庭?”
那是莫一言有生之年见过陈华浓最悲戚的一天。她以为陈华浓会大彻大悟,隔日再见,她还是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与唐承庭并肩而立。
“因为你遭遇的不堪又何止这一件,她和你说起过吗?开不了口是因为什么,你想过吗?莫一言说陈华浓从来没想过让你分担她的那部分,因为太了解你,而你好像一直觉得她活得很顺遂。”
花信之年,懵懂天真,对一切充满美好的期待,最终被亲密之人破碎,难道不曾委屈过吗?
受尽委屈,只字不提,对你隐藏起所有过往,最终被有心人翻出,难道不曾期待过吗?
肯尼亚和国内的时差是五个小时,陈华浓接到唐承庭微信电话是肯尼亚的晚上九点,她刚忙好一切回到酒店,鞋还来不及换就听到手机声响,“现在国内时间是凌晨两点,你不睡觉是要修仙?”
“我给你发微信你没有回。”那边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巴巴,陈华浓觉得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
“怎么着,担心我被食人族撸了去?这不正合你意,不用离婚也能一个人过了,还省了一笔律师费。”
“陈华浓,我是要跟你离婚,但我没想过要你受伤,你要是被食人族抓走了,我肯定会去救你的。”
唐承庭说得诚恳,陈华浓不为所动,她坚信‘相信男人的话,母猪都能上树’这句至理名言,“等你来救我,估计我就只剩骨头了。”
“不会的,祸害遗千年,陈华浓你会活得长长久久。”
“唐承庭你是不是喝多了?”
随着陈华浓的声音陡然提高,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嘻嘻笑,“没有,意识还十分清醒,真要是喝多了,现在就睡着了。”
陈华浓了然,这是正而八经的喝多了,只有喝多了才会像个话唠,睡觉?想都不要想,唐承庭哪次喝多了不是拉着她唠大半宿的嗑,从他小时候被公鸡啄屁股开始,到‘卿卿你的肉真软和’结束。陈华浓每次都被气得不轻,你的肉才软和,你全家的肉都软和,说人胖就直接说,这么明褒暗贬地编排我算什么男人!我胖吃你家大米了?(唐承庭:买米的的确是我)
陈华浓心里头默默诅咒了张醒言八百遍,她前脚刚走,这两个人就偷摸着开了她四瓶酒,喝酒轮不到她,陪聊就变成了她,凭什么吃亏的都是她?亏得张醒言还是个学法律的,不知道‘谁开发谁治理’的道理?既然把唐承庭灌醉了,那就要负责陪聊到天亮才是,半夜打跨国电话骚扰她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