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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胖子的零食袋（第1页）

谢鹏辉咧着大嘴、竖起的那根胖拇指，像一枚小小的印章，无声地盖在了江森心底那个关于羽绒服的秘密上。

江森心头一松，随即又有点发窘，像被看穿了某种心思。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听曾佳欣讲那道几何题，但眼角余光还是瞥见谢鹏辉对他挤了挤眼睛，然后没事人似的，继续埋头啃他那永远也啃不完的包子。

课间十分钟，照例是教室里的“集市时间”。曾佳欣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和前桌女生讨论着昨晚的偶像剧。

刘晓盈则霸占了江森的凳子一角，飞快地抄着他刚交的物理作业，一边抄一边还不忘嫌弃：“这字，狗爬的都比这工整。”

江森懒得理她，目光习惯性地飘向裴志超的角落。他依旧伏在桌上，那件深蓝色的羽绒服衬得他侧脸似乎没那么苍白了。

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移动，发出熟悉的、沙沙的细响。桌角放着他那个洗得发白的旧水杯，里面是白开水，早己没了热气。

就在这时，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谢鹏辉那胖乎乎的身影炮弹似的冲了过来，带起一小股气流。他目标明确，首奔裴志超的座位。

“老裴！帮个忙！”谢鹏辉嗓门洪亮，一巴掌拍在裴志超的课桌上，震得那支短铅笔在纸页上划出一道突兀的斜线。

裴志超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茫然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喏！”谢鹏辉完全没在意，变戏法似的从他那鼓鼓囊囊、印着便利店logo的大塑料袋里掏出一大包独立包装的蛋黄派，不由分说地塞到裴志超桌上，“我妈非让我带，说早上吃太饱了！我哪儿吃得下这么多？放书包里都压扁了，怪可惜的！你帮我消灭点呗？”

他语气随意，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抱怨，仿佛裴志超帮他解决过剩零食是天经地义的事。那包蛋黄派分量不小，包装崭新，在裴志超堆满书本、显得有些破旧的桌面上格外突兀。

裴志超明显愣住了。他看着那包蛋黄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谢鹏辉那张坦荡热情、毫无杂质的胖脸，又迅速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作业本上，只是握着铅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哎呀，别磨叽！”谢鹏辉又拍了一下桌子，力道轻了些，“帮我个忙嘛！要不我拿回去，我妈又该唠叨我浪费粮食了！就这么说定了啊！”他语速飞快，根本不给裴志超拒绝的机会，说完转身就走，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

裴志超盯着那包金黄色的蛋黄派，包装在日光灯下反射着的光泽。

他沉默了好几秒，才伸出有些迟疑的手，将那包东西慢慢地、轻轻地推到了桌肚里最不碍事的角落，和那个装着羽绒服的购物袋挨在一起。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拿起笔，继续演算那道未完成的数学题。

只是这一次，那沙沙的书写声里，似乎少了些紧绷的艰涩，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暖意。

江森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胖子用他特有的、大大咧咧又无比熨帖的方式，加入了这场无声的关怀。他那句“帮我消灭点呗”，把给予包装成了求助，巧妙地绕过了所有可能的尴尬和施舍感。

接下来的日子，谢鹏辉的“不小心”变得频繁起来。

“哎哟，这薯片买一送一，买多了！老裴，搭把手！”

“我妈给我塞的苹果，太酸了，我不爱吃，给你吧！”

“这牛奶快过期了？……呃，好像还有几天？反正我喝腻了，你解决掉！”

有时候是一小袋饼干，有时候是一个水果，有时候是一盒牛奶。

每次，谢鹏辉都带着他那招牌式的、毫无心机的热情和一点“嫌弃麻烦”的语气，把东西硬塞到裴志超桌上或桌肚里。理由五花八门，但核心逻辑只有一个——他“吃不下”或“不喜欢”，需要裴志超“帮忙”。

裴志超从最初的僵硬和沉默，渐渐到能微微点一下头，或者用极低的声音说一句“嗯”或“谢谢”。

虽然依旧低着头，动作也总是飞快地将东西藏好，但那份最初的、近乎警惕的紧张感，在谢鹏辉日复一日的“粗线条”攻势下，似乎被磨钝了些许。

江森和谢鹏辉之间，也形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当谢鹏辉又一次拎着零食袋走向那个角落时，江森会默契地转过头，和曾佳欣讨论一道其实并不难的题目，或者低头整理他那永远理不齐的书本。

他们心照不宣地维护着裴志超那点脆弱的平静。

教室里的生活依旧喧闹。曾佳欣的“三八线”偶尔还会被江森“不慎”越过一本练习册的边角，引来她故作严肃的瞪视和红笔虚张声势的威胁。

刘晓盈踹凳子的频率依旧稳定，只是有时力道似乎轻了那么一点点，或者踹完会丢过来一句：“喂，下节历史笔记借我。”算是另类的友好信号。

裴志超依旧沉默地坐在他的角落，穿着那件深蓝色的羽绒服，像一株被包裹在厚实土壤里的小草。

笔尖沙沙作响，正反面的作业纸依旧被填满，只是课桌里，开始多了一些不属于书本的、带着食物香气的温度。那温度很轻，很微弱，却像冬日里悄悄钻出冻土的一点绿意，固执地宣告着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