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周围嘈杂的背景下,江森看到裴志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点头的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更像是一种身体内部的震动,一次对内心确认的默许。
接着,他以一种近乎无声的速度,飞快地将那个购物袋重新塞进了桌肚更深处,用书本严严实实地盖好。做完这一切,他才像平常一样,开始收拾书本和文具,放进那个旧布袋里。
只是动作比平时更快,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
江森紧绷的神经,随着裴志超那个微不可察的点头和快速藏起袋子的动作,终于缓缓松弛下来,一股带着酸涩的暖流悄然涌上心头。
他懂了。那个点头,是裴志超的回应,是无声的、沉重的感谢,也是他小心翼翼维护着的自尊所能表达的最大限度。
第二天清晨,寒意更甚。江森走进教室时,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角落。
裴志超己经坐在那里了,低着头,笔尖在纸页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身上,赫然穿着那件深蓝色的羽绒服!衣服对他略显宽大,袖口遮住了他一部分手背,但那份厚实的温暖感,是之前那件单薄夹克无论如何也无法比拟的。
羽绒服很新,洗得干干净净,带着洗衣粉清爽的淡淡气息,在周围灰扑扑的冬日色调里,显得格外醒目。
江森的心轻轻落回了实处,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弥漫开来。他走到自己座位坐下,假装整理书本。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裴志超抬了一下头,目光似乎飞快地扫过他的方向,随即又迅速低下。没有言语,没有笑容,只有那件穿在身上的衣服,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江森刚坐下,后座那只熟悉的脚又准时地踢了一下他的凳子腿,力道不轻不重。
“喂,呆子,数学作业!”刘晓盈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不耐烦。
江森无奈地掏出作业本递过去。刘晓盈一把抓过,视线却无意中扫过裴志超的方向,动作顿了一下。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件崭新的、与裴志超整个人气质有些格格不入的羽绒服,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挑,但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开始飞快地抄写。
早读结束,值日生该擦黑板了。今天轮到裴志超。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讲台前。黑板很高,上面写满了老杨龙飞凤舞的数学公式。
裴志超踮起脚,伸长手臂,努力地擦拭着高处的字迹。羽绒服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江森正低头看课本,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肘。是曾佳欣(又双叒越过了那条三八线)。她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兴奋:“哎,你看裴志超!他那件新羽绒服,还挺好看的!谁给他买的啊?”
江森心头一跳,含糊道:“……可能家里买的吧。”
“哦。”曾佳欣也没多想,注意力很快又转移到别处,“对了,昨天那道几何题辅助线你画出来没?老王讲的我都没听懂……”
江森刚想回答,讲台那边传来一点动静。
裴志超己经擦完了自己该负责的部分,但他没有立刻回到座位,而是拿起板擦,走到江森座位对着的那一侧黑板前——那里是江森今天负责的区域,还残留着一些粉笔末。
裴志超抬起手臂,默不作声地、仔仔细细地把那一小块黑板也擦得干干净净,甚至比他自己那块擦得还要亮堂。
做完这一切,他才放下板擦,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低着头,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埋首于书本。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江森看着那块被额外擦亮的黑板,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反射出一点柔和的光晕。他收回目光,心中那点酸涩的暖意,似乎又加深了一层。
他明白,这是裴志超笨拙的、无声的回报。一个点头,一次帮忙擦黑板,一件穿在身上的衣服,这就是这个沉默少年所能给予的全部回应。
“喂!问你话呢!辅助线!”曾佳欣不满地用笔帽戳了戳江森的胳膊。
“啊?哦,这里……”江森连忙收敛心神,指向课本,思绪却还缠绕在那个角落无声的交流里。
这时,他看见坐在斜后方的谢鹏辉,正咬着包子,目光若有所思地在穿着新羽绒服的裴志超和江森之间转了一圈,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江森的方向,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大大的笑容,还偷偷竖了一下大拇指。
江森愣了一下,随即也微微弯了弯嘴角。有些关怀,不需要言语,有些默契,早己在少年心间悄然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