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允真面色阴沉,让林炎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来这里干什么?”归允真硬邦邦地道。
“哎,怎么跟客人说话呢!”归允荣在身后叫。归允真不理不睬。
“那什么心法就算再厉害,你也用不着吧?”归允真对林炎阴阴地道,“难不成,是为了那什么第一美人?”
林炎接请帖本就不是为了心法,更不是为了美人,此刻听归允真用这种口气问出来,反教他胸中憋了一团气,整颗心又酸又胀,一句话脱口而出:“怎么了,不行吗?”
“哦。”归允真转了头,不再看向林炎,而是用目光将所有请帖持有者缓缓扫过,凉飕飕地道,“就是怕大家忘了,所以提醒一句:上一次,所有去了宴会的人……”他微微一顿,继而加重声音:
“都死了。”
蝴蝶
归允真一句话说完,全场静了片刻。忽然,边上角落里发出一声嗤笑,众人转头看去,却是方才沉迷低头数砖的那姓梅的青年破天荒地开了金口。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阴阴沉沉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哪来的英雄好汉要对咱当头棒喝呢,搞了半天,自个儿也要去么。”
这个小梅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开口就直击要害。其他人听了纷纷点头,萧济道:“梅兄说的是。”说着看向归允真:“这位兄弟既觉得这宴会凶险得很,又何苦接了请帖?”
见众人步步紧逼,林炎忍不住上前一步,想站到归允真身旁。归允真却微抬下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找死。”说完,目不斜视地走了。
归允真这句话说得虽轻,但在场众人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哪有听不见的?一趟旅程还没出发就被人咒了要死,大家心头都不太痛快,看向归允真的眼色也就愈发鄙夷,要不是听说他也姓归,恐怕有几个人当场就要冲过去和他比划比划。
归允真走得干脆,留在原地的归允荣朝众人赔笑道:“这个……舍弟他……身体不好,说话若有得罪,在下给诸位赔不是啦。”说完躬身作揖。
因众人这一阵毕竟都吃住在归家,归允荣又招待得非常殷勤周到,所以见归允荣行礼道歉,大家都忙说不敢。此事揭过,这就收拾心事,结伴启程了。
一路上,林炎有心找归允真说话,然而每次他只要一靠近归允真的马车,就有跟着归允真的那几个极乐岛的美婢走过来说归允真身体不适正在休息,硬是把他挡得严严实实。晚上投宿之后,林炎也坚持不懈地去过归允真的房外,结果又是一模一样的说辞。如此三四天,林炎竟连归允真的一根头发丝儿也没见着,这摆明了是归允真不想见他。
这天晚上,林炎躺在床上,翻过来的时候想:他为什么不肯见我?覆过去的时候想:为什么连一句话都没有?翻过来的时候又想: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吗?覆过去的时候又想:难不成就因为之前在他院门口拌的一句嘴?翻过来的时候又又想:不可能!覆过去的时候又又又想:想不通!他就是个混蛋!
掷地有声地,终于得出了结论。“混蛋!混蛋!混蛋!”在心里连着暗骂三遍,林炎长舒一口气,舒坦点儿了。
听外面打更的声音,夜已经很深,该睡了。林炎逼自己认真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个混蛋的事,赶紧睡觉。就在这时,距离他不到三尺的床边,忽然传来极细微的“嗒”的一响。
林炎依然闭着眼,但是全身骤然极度紧张起来。
他房里有人!!!
一瞬间,全身的血都冷了。
他躺下前关了窗,也关了房门。虽然之前他翻来覆去在想心事,确实有些神思不属,但以他的耳力,这个人居然能悄无声息地溜进他房中,那武功岂是一般的高?
就连方才被他听到的那细微一声,也是轻到不能再轻,若不是他体内有继承自老人的深厚内力,恐怕都听不见。
夜深人静,有人正站在他床头,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一想到这里,林炎毛骨悚然,几乎要迸起鸡皮疙瘩。
尽管心中紧张到了极致,他表面却还要装作正在熟睡不敢睁眼——那人离他不过一臂的距离,武功又高超无比,要是此刻手里拿着刀剑,只要挺腕一送,林炎恐怕就此呜呼哀哉。为今之计,只能一边假寐,一边凝起全身劲力,以求在对方出手的瞬间能够闪避反击。
然而,料想中的攻击却迟迟没有出现。
人越是紧张的时候,时间过得越是慢。林炎感觉他仿佛已在这里躺了一百年,浑身紧绷得快要抽筋了,那人却依然没有下手。
这个抹黑闯入他房中,不声不响站在他床头的人,明明出手就能取了林炎性命,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黑夜中,什么也没干。
也许是紧张了太久,林炎的手脚没抽筋,脑子却抽筋了,此刻“啪”的一下,脑筋突然拐到了奇怪的方向。林炎想:莫非……他不是来害命的,却是……却是来劫色的?
一念既出,他感到自己一张老脸在黑压压的夜里腾的一下红了。
不要脸!他心想,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色好劫?
在脑子里挥出一个假想的巴掌,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耳光,林炎冷静了一些。这个人明明可以杀人,他却不杀,兴许对林炎没有很大的敌意,不如以静制动,且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就在林炎打好算盘准备以不变应万变的时候,在房内沉闷的空气中,幽幽地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
林炎愣住了。
这声叹息包含的感情,太复杂,太幽深,林炎一时甚至都解不出那人究竟在叹什么,又为何要大半夜的跑到他的床头来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