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呢,归允真听完侍从的讲述觉得很有趣,即兴创作了一下,大约是这样的:
话说,自侍从把归允真和隋便二人扫地出门之后,他就和阿娃两人在房内饥渴地等待。谁知道归允真二人出门了就杳无音信,侍从深感不能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毅然决定出门要饭。饭不能白要,他拾了一捆柴火,想要找人换点吃的。可是一路上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谁肯要他的柴火呀。最后他背着阿娃,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就抱着柴火坐在墙边。天实在太冷了,冻得人几乎要失去知觉。他没有办法,只好用火石点燃柴火取暖。哧!柴火燃起来了,他和阿娃把手拢在火边取暖。柴火的光多亮,多暖啊,在火光里他仿佛看见了一只烧鹅,挥舞着卤得油光发亮的鹅翼,摇摇摆摆地向他走来。柴火熄灭了,他又点燃了一根。已经去世的奶奶出现在了火光里,奶奶活着的时候最疼他了,他记得奶奶曾经说过……
“慢着。”侍从打断归允真,“这情节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真的不是卖柴火的小姑娘吗?”
归允真:“艺术来源于生活,你懂不懂啊?”
侍从:“哦,你继续。”
总之侍从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根柴火,他恋恋不舍地擦了它三下,朦胧的亮光中,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巨人,巨人说:“我是柴火神,我可以实现你的三个愿望……”
“慢着慢着。”侍从再次打断,“这情节我听着也很耳熟……”
归允真:“你急什么!后面的发展你肯定想不到!”
侍从:“哦,你继续。”
因为侍从实在太饿太渴了,他就对巨人说,我想要能填饱肚子,又能解渴的东西,最好还有屋子可以休息……巨人点点头,当场给他送来了一个女人。
归允真指着被侍从扶到床上医治的人肉妈妈:“那女人,当然就是这位好心的阿娘!”
侍从点头:“对!差不多就是这样!”
归允真:“对你个鬼!什么好心的阿娘,这女人不是想把我们杀了煮汤吗!”
虽然归允真的故事有严重的抄袭嫌疑,但经过侍从的多次纠正补全,总算是把一些事情弄明白了。原来人肉妈妈作为屏溪慈幼院的院长,乃是整个屏溪地界上真正的“柴火神”。官府乱征苦力修堤改河,大造行宫,害得屏溪遭了大饥荒,家家户户地饿死人,是她想方设法为大家找吃的。不管是谁受了冻挨了饿,只要到她那里总能喝到一口热汤。可惜不论她怎么调配奔波,能筹集到的粮食还是有限,方圆几百里的村民也知道她的不易,只把没了爹娘的孤儿送到她那里去,往往自己就算饿得要死了也舍不得去分慈幼院的粮。甚至连前两天那场府衙门前的闹事,也是她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居然让官府不再追究。
归允真震惊了:“所以她没把便兄和牢里其他人炖了?”
侍从也震惊了:“谁把人炖了?其他人都跑了,便兄他这几天跟着阿娘东跑西跑帮村民找吃的,三天没睡觉了,现在在隔壁补觉呢。”
归允真:“……”
这反转的力度确实是有点大了。
不过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再仔细回想,之前在汤碗里看到的阿福的那块皮着实有点假。怎么刚好就盛到了那块带疤的皮不说,单是算算时间,趁着他们从屏溪走到白河的当儿,人肉妈妈要从白河跑到屏溪把阿福的尸体挖出来然后再跑回白河把尸体炖成汤似乎也是真的来不及。既然人肉妈妈是这个地方的“柴火神”,阿福的事情想来她也知道,做出一块让他们在激动之中吓一跳的假皮应该不难。
难道说……这个把一堆“道光”关在地牢里每个月杀一人的“人肉妈妈”,她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人肉妈妈?
躺在床上的人肉妈妈仿佛猜到归允真在想什么,说了几句话把侍从和阿娃都哄走。等到房门关上,房内终于只有她和归允真两个人之后,她躺在床上笑了一声,对归允真道:“别猜了。我就是人肉妈妈——吃人肉的人肉妈妈。”
赤红若血璀璨如霞
人肉妈妈问归允真:“你想知道十年前,云中的那次屠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想!当然想!谁会不想?
人肉妈妈收起笑容。她那张沧桑得几乎要泣血的脸一旦没有了表情,就忽然变得很沉重。
她说:“这一切,要从一场府衙门前的闹事开始。”
她说完这一句,归允真猛然想到了自己在白河府衙门口的遭遇,当时隋便那骤然惨白的脸色,以及他格外郑重的一句:“不要去。”
归允真情不自禁地倒抽一口冷气,虽然他一时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要抽这口冷气。不过人肉妈妈已经沉浸到了回忆中,她没听见。
十年前,人肉妈妈还不叫人肉妈妈,她在云中城里有一间大院子,收养了很多孤儿。她收养的所有孩子都叫她“阿娘”,时间久了,整个云中城的人,不论年纪,也都开始叫她“阿娘”。她成了很多人的阿娘。
这一天,她记得很清楚,是三月十五的清晨。云中城因为闹疫病,已经封城三个多月了,家家户户不是染了病全家死光,就是余粮告罄揭不开锅。疾病和饥饿的双重夹击中,紧闭的城门却完全没有要开的迹象,整座城内人心惶惶。云中城乃天下第一大城,城内人口百万,是一等一的繁华富庶,城里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能会在自己家中饿死。而如今饥饿伴随着不是何时就突然降下的必死恶疾揪紧了每个人的心,表面风平浪静的街道,内里却堆积着成千上万人的火气,只消一丝极细的火花,就能引爆整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