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乌静寻披霜带雪的侧脸,乌须琮叹了口气,苦笑道:“舅舅别见怪,实在是家中发生了些事儿,我有些心力交瘁。眼下只盼着静寻能顺利出嫁,我……”
“舅舅,上车吧,外边儿风大。”乌静寻难得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她实在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等她嫁出去,她嫁出去又能怎样,是能让府里更清静,还是借着这桩婚事又多了一个可以让他们剥削的可怜虫?
平静了十数年的委屈怨怼一朝爆发起来有些不得了,乌静寻表现出来的不悦被佟平弗看在眼里,他却更高兴了:“欸,都听咱们般般的。”
从前他一直忧心这个外甥女儿的性子太柔太软,没什么主见,在家里的时候被她阿娘,他那个糊涂妹妹控制着,出嫁了只怕也要被夫家约束。
但今日一看,好,好得很!都明着和她阿兄表示不满了,这就是好苗头!
看着舅舅和妹妹乐呵呵地上了马车,那个叫翠屏的女使还装模作样地遗憾了一下:“马车上只怕坐不下了,大公子您还是骑马回去吧?”
乌须琮憋着气上了马。
他们走了之后,暗巷里走出一道颀长身影。
裴淮光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女郎刚刚惊喜而欢悦的笑脸,嗤笑一声,原来她也能笑成那样。
……对着他的时候,就半点好脸子也没有。
裴淮光转身的时候的确很生气,甚至品出了一点心灰意冷的滋味。
一直不愿配合的猎物,就算将她安置在帐篷里,她也会逃跑的。
就算多捉回来几次,她也不会露出什么好脸色。
裴淮光一向是个有耐心的猎者,可是对着她的时候,裴淮光惊觉自己从前赖以生存的直觉与戒心都失去了作用。
从前对付那些难搞猎物的招数统统都失了效,他开始变得急切而暴躁,他无比渴求她正面的反应,盼望她能给他一个两人之间展现的笑容。
唯有这样,才能平复他心里的躁动。
到底谁是猎物,谁是猎手?
在巷子里生了会儿闷气的裴淮光嘲笑自己的天真,正想走,抬头时,女郎盈盈的笑脸却正巧映入眼帘。
她对着很多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刚刚对着那个中年男人时却笑得眉眼弯弯,像是雪山下春日丛丛蟠花,是极致的清丽之中陡然绽放的旺盛生命力。
那颗刚刚被冰雪覆盖的心又被吹拂而来的春风融化了。
裴淮光出神间还在想,她肯定没这么对着阿兄笑过,那一次就算他赢了。
阿兄没有见过月亮玉魄一样清冷的女郎真正展颜而笑的时候,若是有,他早不动声色又坏心眼地对他炫耀出来了。
可他也没有平安佩。
裴淮光脸色臭臭的。
不成,心里还是有些堵。
·
佟夫人好生打扮了一番,见到佟平弗时十分激动地叫了一声:“阿兄!”
佟平弗还有些不适应,因为对外甥女的教养方式,他和妹妹吵了好多年,上次来金陵时她还对自己爱搭不理的,怎么这回这样殷勤?
佟夫人倒也不是盘算着其他什么,只是想着在她即将扶正的紧要关头,佟平弗来了,一是给她撑腰,二来也能让她的娘家人一同见证她一雪前耻,重得正妻之位的荣耀。
憋屈了那么多年,总算能拨开孙露秋这座一直压着她的大山,佟夫人有些得意忘形:“阿兄你就安心住着吧,院子我都替你打整好了。这府上如今有我一半儿,叫你住十天半月有什么打紧?”
佟平弗不愿叫旁人觉得自家礼仪有失,连带着叫外甥女她们也受人白眼,来金陵时,都是出去住的客栈,这下听着佟夫人这样说,已经憋不住了:“别胡闹,我那么大的人了,知道给自个儿安排住处。”而后他又问,“妹夫呢?”
提到乌沛丰,佟夫人撇了撇嘴:“他为了不处置孙露秋和那孽种,避着我好几日了,恐怕这会儿还在官府里赖着不走。”
过来的路上,佟平弗也听外甥女含糊提了一嘴最近府上发生的事,也有些惊奇。
要不说乌沛丰这小子能从一介寒门书生做到如今太常寺卿的位置,人是真能忍啊。
佟夫人瞥了一眼在一旁不吭声的乌静寻,正想说她几句,看到乌须琮,又忍住了。
女婿是个有出息的,之后少不得还要静寻多帮扶着她阿兄,反正她也快嫁出去了,再不受教,苦的是她婆家。
佟夫人失了兴致,随口道:“你阿耶是个没良心的,和平宁侯府商议婚期这样的事情也不和我说一声,定下来了才传个消息过来。喏,两月后的十五,是个好日子,你和裴世子的婚期就定在那天。”
饶是早已在裴晋光口中得知此事,当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乌静寻心里还是弥漫上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是欢喜吗?似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