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朝荣收束灵识戒里的那一缕灵识。
深埋冷寂,去避让那光辉灼灼的清气,尽力让灵识里抹不去的魔气藏得更深。
他在那若隐若现的钝痛里,语气寒峭平淡,仿佛被庞然清气排斥的另有其人,惜字如金,“往前走。”
申少扬微微迟疑了。
他有经验了,每当灵识戒发烫的时候,总有点大事发生,虽然现在前辈表现得云淡风轻,但申少扬也不是第一次吃亏了……
“前辈,要不我先退到人群外?”真要出事也找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出事啊?
卫朝荣微微阖眸,忍下那针尖般的疼痛。
“不能走。”他说。
“不能走”,不是“不用走”。
申少扬的脚步更像是被绊住了,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要不,还是走吧?
前辈人在戒指里无罣无碍,他可是人在当场,挨打也要挨真的……
富泱冷不丁拉他一把,灵犀角里悄摸摸传信,“别发愣,谒清都不能慢,也不能停。”
申少扬微怔,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富泱隐晦地投来一瞥,余光也像是在说这小子不开窍,“巡祭祖师,朝谒清都,这也能停吗?你就不怕牧山弟子把你撕了?”
申少扬暗暗叫苦。
——问题是他就算老老实实地待在人群里,也很有可能惹祸上身啊?到时候牧山弟子才是真的要把他撕了吧?
隐有长风过云霄。
“往前走,别多想。”耳畔寒峭的声音低沉,字字皆沉,“踏上这条路,你就不能回头。”
山风吹过萧萧草木,草木沙沙如呼应,风里清气,日下玄音,明明周遭如常,申少扬却莫名感觉身处造化玄妙中,噤若寒蝉,不敢生杂念。
“临山起谒——”
玄黄云旗下,一声长调。
人影如潮,覆过青山。
公孙罗是这玄黄潮水的浪尖。
细碎山风吹过他额前,将他的谋划、盘算、焦躁都吹散,这个总是神色冷淡、满怀思虑的元婴修士在山风里虔诚垂首,眉眼纤丽,机心都去。
“第一谒,谒仙道长青,玄心千古,清都永垂。”
玄黄人潮滚过寸寸芳草,成千上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汇成一股洪流,茫茫地涌过高耸屹立了千万年不倒的青山,一阵又一阵地回荡,“谒仙道长青,玄心千古,清都永垂。”
声浪不息,青山岿然,草木摇摇。
遥远天河下,乾坤冢寂寂。
妄诞不灭的魔合上眼,仿佛在漫长如刀割的岁月里打了个盹,他梦见遥远青山、滚滚江水,还有那个懒倦却平静的小宗门。
那个还叫做“牧山宗”的小宗门,弟子不多,数百个;修为不高,金丹也没多少个;财力不丰,撑不起一轮的八珍御馔。
牧山宗也谒清都,穷酸。
一面用了百来年的云旗,很好地保管着,但不是上乘法宝,老朽;数百个修为稀稀拉拉的弟子,未见得平日勤修苦练,懒散;十四座祖师神塑,但布置不精,粗糙地摆在一起,草率。
师父领着他走在最前面,没眼看后面的同门弟子。
上了年纪的老宗主絮絮叨叨,“徊光,咱们牧山宗从前可是上清宗的一支,按理说如今上清宗辉煌也该有咱们一份福气,你是牧山最争气的弟子,以后要带着大家回到上清宗……”
身后懒懒散散但分外快活的同门压低了声音,交谈声却还是若有若无地飘到前面来,“……听说碧峡出了个魔修天才,是魔君檀问枢一手养大的得意弟子,她家满门都是檀问枢灭口的。”
“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檀问枢杀碧峡魔君上位,魔修是真阴狠,魔域也是真人才济济,大树底下好乘凉,什么时候能并入上清宗,咱们也算是安稳了。”
“喏,咱们牧山并入上清宗的希望不就在前面吗?你现在过去给人磕一个。”
“去去去!天赋再好,那也还什么都说不准呢。我倒是好奇,他和碧峡那个新近成名的小魔女,哪个天赋更好?”
“你问的都是些什么——魔域是什么地方?能混出头的有几个善茬?把他放进魔域,他能活几天?咱们啊,都是院里花,这辈子最好的出路不是去野外长,是要想办法活进门槛里做个盆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