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恩面对她的裸体,跟面对一件无生命的器物别无二致,毫无波澜。
她不由得在心底讥讽:当了阉官的亡灵都是这么随意的吗?
“喂!”她裹紧了无形的清洁光环,忍不住开口:“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也就算了,更惊人的是还得被迫裸奔着跟你同行,到现在你居然没想过自己的衣着和我的裸体适合觐神吗?”
“哦,好的。”他似乎才意识到这点,随手从次元行囊里扯出一件同样宽大的纯白外袍丢给她。
芙罗拉嫌那些繁复的扣子麻烦,直接像麻袋一样套在身上。
刚系好带子转过身,却发现费恩那锐利的视线,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让她芒刺在背。
“费恩,”她忍不住刺了他一句,“你的种族是什么,怎么做到离神近并、且,离人又很远呢?”
而那银面具后的神情似乎毫无波澜,完全听不出她话语里淬毒的双关讽刺。
他反而像是被一个单纯的问题问住了,沉默片刻,稍感意外地吐出几个冷淡的音节:
“亡灵的主宰——巫妖。”
话音刚落,他仿佛感应到什么,微微侧头:
“兄弟也快到了。宠儿,”空灵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我要施加缄默之言了,呆在原地不要动。”
随着那无声吟唱在空气中震荡,芙罗拉只觉得脑袋瞬间被无数针扎穿,疼痛伴随着天旋地转的眩晕猛烈袭来。
视野瞬间模糊、扭曲。
在摇曳的光影中,她似乎看见费恩身旁,陡然浮现出如水中倒影般两重虚影,迅速凝实出来。
两个同样身着华丽白袍、戴着冰冷银面具的身影,与他并肩而立,三人的动作似镜像般同步,共同举起手中镶嵌着阴影宝石的仪仗——
轰——!
巨大彩窗外的景象骤然剧变,深沉的黑夜仿佛被无形巨手撕开,妖异而粘稠的色彩挤出溃烂的脓血,瞬间涌上了天幕,而那两轮高悬的圆月,此刻竟变作泣血的眼眸,一点点染上了不祥的暗红。
芙罗拉感到双眼灼痛难忍,凉滑又浓稠的黑色泪液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意识在剧痛和诡异的景象中沉浮,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不知在漆黑的虚无里沉坠了多久,那啃噬脑髓的钝痛与烧灼眼睑的泪水终于枯竭。
知觉如忏悔者膝行爬回——先是触到粗粝的羊毛祭袍,接着是锁住肩胛的臂弯,这禁锢将她溃散的呼吸钉死在方寸之间,却将脱力的身躯稳稳箍进一方庇护的囚笼。
那有些沉闷的低语从她发顶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你对缄默之言的抗性太弱了。刚才……很危险,对不起。”
那尾音里还藏着一线几欲崩断的弦,是…后怕吗?
不过,这是谁,真的是费恩?可这浸透了苦艾酒的语调……难道是他兄弟?
锋利的疑窦刺穿了混沌,她困惑抬首,却撞进一张神祇般的面容。
月光如神谕倾泻而下,将那张脸镀成圣殿祭坛上的银像。
深渊凝成的瞳孔里星光寂灭,睫羽垂落的阴翳锁住眉间深壑。
薄唇紧抿的冷锋之下,仿佛是神匠用暴雪与山岩雕凿的骨相——美得令人窒息,却因那刻意维持的疏离感,更像是一尊将倾的裂痕圣像。
芙罗拉的目光在那神性之美上烙了三拍心跳,终是滑向远处那浸透月光的窗棂。
可当视线剥离的刹那,她的喉间陡然翻起腥涩苦胆:林间教母捧着鸢尾花环的笑靥,裹挟松针清香的叮咛,那些关于荣光神选民(勇者)的期许……此刻尽数焚作灼穿肺腑的灰烬。
“没关系的,好心人,”她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干涩,“谢谢你还在乎我的死活……”
话音未落,站在那绝美神使身后的两道身影——一个身量极高、气质沉凝;一个略显矮小、稍显青涩——竟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他们立刻在费恩明显沉默的威压下收敛了笑声,但那瞬间的失态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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