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得直喘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闻言只能认命地抓起那把破木锹,开始费力地把那堆粘稠的东西一点点摊开。
动作笨拙得像头刚学会耕地的牛。
就在这时,一个拔高的、尖利的女声像锥子一样刺破了傍晚的宁静: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这……这什么味儿啊!臭死个人了!”
堂姐林秀芝不知何时出现在打谷场边的小路上,她穿着一件崭新的碎花的确良衬衫,捂着鼻子,眉毛拧成了麻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嫌恶,仿佛踩到了什么不洁之物。
她身边跟着几个平时总围着她转的村里姑娘,也都是一脸惊恐地捂着口鼻。
“林满福!”林秀芝的声音尖得能戳破耳膜,手指几乎要戳到我鼻子上,“你……你疯了吗?!你弄这些臭烘烘的猪粪堆在这里干什么?想把全村都熏死啊?我的新衣服都被你熏臭了!”她心疼地拍打着衣襟,好像上面真的沾了粪星子。
她身后的姑娘们也跟着七嘴八舌地帮腔:
“就是啊满福,你傻也不能这样啊!”
“这也太脏了!快弄走!”
“看着就恶心!离我们远点!”
她们的声音像一群聒噪的麻雀,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我停下动作,拄着木锹,有些无措地看着她们。
汗水混着尘土在脸上划出几道黑印子,破旧的褂子沾满了泥污和粪渍,整个人狼狈不堪地站在那摊开的“黑色事业”旁边,像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的怪物。
林秀芝看着我那副样子,嫌恶的表情里又添上了浓浓的鄙夷和优越感,她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怎么?我们林家的傻姑娘,这是打算靠卖大粪发家致富了?真是出息啊!爷爷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气得背过气去!”她刻意拔高了声音,生怕周围地里干活的人听不见,“大家快来看看啊!我们林家出了个‘掏粪西施’!哈哈哈!”
她刻薄的笑声和她同伴们附和的哄笑声尖锐地刺激着耳膜。
我攥紧了木锹柄,指节发白,脸上火辣辣的。
不是因为羞耻,更多是一种被围观的茫然和无力。
汗水流进眼睛里,涩得生疼。
衣兜里的卡片似乎轻轻震动了一下,零号冰冷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响起,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我心头那点被嘲笑点燃的无名火:
“情绪波动:愤怒、羞耻。无价值。核心目标:获取生产资料。噪声源干扰:低威胁等级。建议:忽略。继续执行摊薄操作,角度调整15度,确保光照均匀。”
他的声音像一道冰冷的指令,强行拽回了我的注意力。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吸进肺里的空气依旧带着浓重的粪味儿——低下头,不再看林秀芝她们讥诮的嘴脸,重新挥动了木锹。
一下,又一下,按照零号精确到刻薄的角度指示,将那些散发着“财富”气息的污物,在夕阳的余晖下,摊得更薄、更匀。
林秀芝见我不理不睬,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得跺了跺脚,对着同伴们尖声道:“走走走!离这傻子远点!晦气!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她领着那群姑娘,像躲避瘟疫一样,捂着鼻子快步走开了,只留下一串刺耳的嘲笑声在晚风中飘荡。
打谷场上只剩下我,我的破独轮车,越摊越薄的“黑金”,和口袋里那张冰冷又似乎有点不一样的卡片。
夕阳把我和我的“事业”都染上了一层暖金色,那浓烈的气味仿佛也在这专注的劳作中,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日子在汗水的咸涩和猪粪特有的“醇厚”气息中,一天天往前碾。
打谷场边缘那片废弃的空地,渐渐被一层层摊薄、经过日晒风吹逐渐变干变黑的粪肥覆盖,面积越来越大。
空气里的味道,也从最初的浓烈刺鼻,慢慢沉淀成一种混合了泥土和腐殖质的、带着点奇异“生机”的复杂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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