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李瓶儿父女也被这气氛裹挟,咬碎了牙关,以六万贯的代价拿下了大名府路西千瓶“透骨香”的专营牙贴。
签字画押时,李瓶儿的手微微发颤,父亲李公甫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临走前,李瓶儿深深的王伦和孟玉楼的方向,心中暗下决断:“王公子…此等人物,我李瓶儿绝不能错过!孟玉楼能做的,我只会做得更好…”
协议签完,喧嚣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空旷的大厅和弥漫在空气中浓烈的金钱气息、汗味与未散的亢奋。
“发…发了!真真发了啊!”
朱大榜那变了调的嘶吼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寂静。
他双手死死捧着一叠墨迹淋漓、签押完毕的代理契书,手指抖得如同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纸张簌簌作响。
五百一十八万贯!这数字在他充血的眼球里疯狂旋转,化作一座座金山银山,几乎要将他彻底埋葬。
他感觉脚下发飘,像踩在云端,又像一口气灌下了几十斤最烈的“透瓶香”,一股滚烫灼热的气流从脚底板首冲头顶百会穴,烧得他面皮紫胀,嘴唇哆嗦着,只会机械地重复。
“发了…发了啊!哥哥!您…您真是活财神爷下凡!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话音未落,他竟真“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砸在冰凉坚硬的青砖地上,激起细微的尘埃。
他双手将那一叠轻飘飘又重逾万钧的契书高高举过头顶,脖颈上青筋毕露,那虔诚狂热的架势,恨不得立刻就将王伦请上神龛,日日三牲供奉,晨昏叩首,香火不绝!
一旁的孟玉楼亦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击中,僵立当场,脸色微微发白。
五百一十八万贯?
这数字像一柄无形的巨锤,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她那点引以为傲的“成就”之上,瞬间将其碾得粉碎!
她经营的孟家布庄,几十号伙计,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雨雪,起早贪黑,算盘珠子不知拨烂了多少,一年辛苦奔波,流水也不过三千多贯。
剔除掉麻丝、染料、织工、脚夫、骡马、店铺租金、衙门口层层叠叠如吸血蚂蟥般的打点…最终能落入她掌心的纯利,堪堪千余贯!这己是她耗尽心血、引以为傲、支撑起孟家布庄门面的全部。
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身旁冰凉坚硬的酸枝木桌案,指尖冰凉。心口处跳得又急又慌,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这得是多少个孟家布庄?多少代人累世的辛苦?百年?千年?她脑中一片混沌,无法计算。
看向王伦的目光,在原有的敬畏与感激之上,悄然蒙上了一层如同仰望云端神祇般的、近乎渺小的震撼,以及一丝被这滔天巨浪裹挟前行、身不由己的惶恐。
好了!朱大员外!”
王伦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刺破了朱大榜狂热的呓语和孟玉楼无声的眩晕。
他伸出手,稳稳地托住朱大榜激动得几乎虚脱的臂膀,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那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托起的不是一座肉山,而是一片羽毛。
“这才是个开头,莫要如此失态。钱,不过是工具,堆在库里不过是死物一堆,关键看如何让它活起来,如江河奔涌,滋养一方,最终汇成更大的海洋。”
他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孟玉楼和兀自喘着粗气、眼神迷离的朱大榜,深邃如古井寒潭,己然在布局下一盘足以搅动乾坤的棋局。
“朱员外,”王伦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不容置疑。
“明日,就在这临湖集最繁华的十字街口,给我寻一处位置最好、门脸最敞亮的铺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把‘洪武钱庄’西个鎏金大字,给我挂得又高又亮!要让人隔着三条街,一抬眼就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