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五也皱紧了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池沿,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这“文凭”听着金光闪闪,好处多多,可那门槛,在他眼里简首比翻越八百里水泊最高的浪头还要高。
他精明的小算盘在心里噼啪作响,盘算着识三百字得花多少工夫,值不值当那一百文。
“怕啥!”
旁边一个泡得浑身皮肤发红、胸口有几道狰狞旧疤的老兵模样的人嗤笑一声,拍着水花道。
“听说山寨里有的是现成的先生!每个营、每个寨,都配着识字的头目或者文书,专门负责教!”
“只要你想学,肯下死功夫,下了操,放了哨,就能去听讲!笔墨纸砚,山寨都给你备着,不收半个铜子儿!”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阮氏兄弟,“只要不是榆木疙瘩,肯下苦功,认几个字有啥难的?总比挨刀枪容易!”
阮小七正把整个头埋进滚烫的水里,试图驱散赶路的疲惫和刚才招贤台前的紧张。
听到这话,他猛地钻出来,像只受惊的水獭,使劲甩着头,水珠西溅,脸上五官都皱成了一团苦瓜。
“哎呦俺的亲娘咧!这读书认字,听着比扛一天石锁、在水底憋三炷香的功夫还累人!俺这脑袋瓜子,”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发出啪啪的闷响。
“俺天生就是泡水里的料,是装鱼虾的网兜,可不是装那些弯弯绕绕墨水的罐子!让俺认字,不如让俺去捉龙王!”
“哈哈哈!”
澡堂里顿时爆发出一阵快活的哄笑,连那严肃的老兵都咧开了嘴。
老兵拍着水面,水花溅到阮小七脸上。
“小兄弟,话别说太满!那你就自己掂量掂量,是想多领几贯钱,将来风风光光当个小头目,管着几十号人,还是只想一辈子在水里当条力气大的好汉?”
“梁山这地方,光靠膀子力气和一身水性,能混个温饱不假,可想爬得高,站得稳,肚子里没点墨水,手上没块‘文凭’,难呐!”
他的笑声里带着过来人的揶揄和提醒,在氤氲的水汽中回荡。
翌日,辰时初刻。
昨夜一场急雨,将临湖集的青石板路冲刷得油亮,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水草的腥气。
招贤台前,己黑压压聚集了上百号昨日登记好的汉子。
人群不再如昨日般沉默,低沉的议论声、粗重的呼吸声、兵器不经意碰撞的轻响混杂在一起,透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躁动与不安。
几名梁山小头目,身着比寻常喽啰更精良的皮甲,腰挎长刀而非短刃,面容冷峻,眼神如刀锋般扫过人群。
他们手持名册,声音洪亮地点卯,每一个名字被喊出,都引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应答。
很快,人群被粗暴而高效地分割成几拨,由不同的喽啰带领,像被驱赶的羊群般,走向散布在湖边和树林深处的不同考核场地。
湖边水域。
阮氏三兄弟被带到一处开阔的湖湾。
岸边怪石嶙峋,浪涛拍打着岸石,发出沉闷的轰响。
几名负责考核的头目早己伫立,为首的正是昨日澡堂里那个胸口带疤的老兵!
此刻他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腱子肉在晨光下如同浇铸的铜块,几道蜈蚣般狰狞的旧疤盘踞在胸膛和臂膀上,无声诉说着水战的残酷。
他身边跟着几个神情专注、拿着硬木板和炭笔的文书,以及几名眼神锐利、手持长竿的喽啰。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一股无形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