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府衙。
府尹高坐堂上,正品着香茗,当他接到这份从清池县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散发着血腥气的文书时,惊得“啊呀!”一声怪叫,手中那盏价值不菲的定窑茶盏“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他却浑然不觉,肥胖的身体如同触电般从太师椅上弹起,又因腿软差点一头栽倒!
“杀官?!劫库?!纵囚?!攻破县衙?!这…这…这是要造反!是要翻天啊!!”
府尹的声音尖锐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仿佛看到自己的乌纱帽和项上人头在眼前飞舞!
震怒惊恐交加之下,他慌忙点起府衙所有能拿得动刀的捕快、衙役,又火速行文调集附近卫所一个营的厢军,严令带兵都尉。
“火速开赴清池县!追剿凶顽!格杀勿论!务必将贼首杜迁等人首级提来见我!安抚地方,弹压刁民!若走脱一人,军法从事!”
然而,当大队官兵盔明甲亮、旌旗招展地抵达清池县时。
迎接他们的,只有满目疮痍、断壁残垣的县衙,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焦糊血腥味,以及满城惊魂未定或带着隐秘快意的百姓。
府尹特派的“安抚使”和带兵都尉,在残存胥吏点头哈腰的引导下,强忍着恶心,“瞻仰”了那具用草席勉强盖着、散发出浓烈腐臭、需要一口上好松木棺材才能盛殓的尸身
至于贼首王伦、杜迁、宋万等人?连同那席卷府库的泼天财富,早己如同泥牛入海,杳无踪迹!任凭官兵如何掘地三尺、拷问乡民,也寻不见半片衣角、半枚铜钱!
黄文俊等人早己在黑风峪的断魂崖上寻到殷员外。
他被粗麻绳捆得像个待煮的粽子,倒吊在寒风中晃荡了一夜!浑身上下被荆棘刮得血痕累累,冻得嘴唇青紫,浑身布满鸡皮疙瘩,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早己是气若游丝,只剩半条性命在那里哼哼唧唧。
暮春三月。
冬寒的尾巴仍在田野间阴魂不散地逡巡,倔强的春意却己从解冻的泥土裂隙、抽芽的柳梢嫩尖上探头探脑,试图宣告主权。
然而,此刻主宰这片天地的,是狂暴。
“喀喇喇——!”
一道惨白的电蛇,带着撕裂布帛的尖啸,悍然劈开铅灰色的厚重天幕!紧随其后,闷雷在云层深处隆隆滚动,声浪如同天神擂动巨鼓,震得人心头发颤。
积蓄己久的风雨再无顾忌,豆大的雨点挟着万钧风势,噼里啪啦地砸将下来,瞬间在浑浊的河面上激起亿万水花,织成一片白茫茫、密不透风的巨大雨幕,将清池县与盐山县交界的荒僻水道彻底吞没。
十余艘破旧的渔船,在这天地之威中剧烈地起伏颠簸,如同被顽童随手抛掷的枯叶,随时可能被翻涌的浊浪撕碎、吞噬。
最大那艘渔船的船舱内,水气弥漫,混杂着浓重的鱼腥、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油灯的火苗在湿冷的风隙中疯狂摇曳,将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杜迁用他那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抹了一把脸,试图揩去雨水、汗水和伤口渗出的血水混合成的污浊泥泞。
他咧开大嘴,露出沾着血丝的牙齿,声音洪亮如钟,盖过了舱外呼啸的风雨,对着草堆上倚靠着的王伦吼道。
“恩公!你设下的端是一条翻江倒海、鬼神莫测的妙计啊!俺老杜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番不仅救得恩公与宋万哥哥脱出那鸟笼,更夺了那狗官赵金杰刮地三尺、敲骨吸髓得来的民脂民膏!金银细软,足有三万余贯雪花白银!还有珠宝首饰若干!端的是一口憋了许久的恶气出尽,痛快!真他娘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