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鞭子、水火棍无情地抽打在皮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叮叮当当…哗啦…”
铜钱、散碎银子、甚至妇人头上的木簪、孩童颈上的长命锁…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被粗暴地搜刮出来,叮叮当当地落入衙役们随身携带的、鼓鼓囊囊的皮囊之中。
那是贪婪吞噬血肉的声音!
家家闭户,户户惊惶。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惧、绝望与血腥味,连惨白的日头都似乎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翳。
黄文俊亲自带队,如同索命的无常。
他不敢去碰那些根基深厚、可能反咬一口的豪横大户,专挑那些无根无脚、面黄肌瘦、如同蝼蚁般的小民下手。
破旧的木门被衙役们用肩膀轻易撞开,仅有的几件赖以生存的破旧家什被砸得稀烂,藏在炕洞深处、米缸底下的最后几枚保命钱,甚至给病重老母抓药的几十文铜板,都被如狼似虎的衙役翻找出来,强行夺走!
稍有迟疑或哀求,便是劈头盖脸的水火棍,打得人皮开肉绽,哀嚎倒地!
真真是刮地三尺,敲骨吸髓!所过之处,如同蝗虫过境,寸草不留,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绝望的哭嚎。
然而,不过两三日!
一股邪风,如同燎原的野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席卷了清池县的每一个角落!
大街小巷,茶肆酒坊,瓦舍勾栏,甚至田间地头,都回荡着同一首俚俗至极却又字字泣血、句句诛心的唱词:
“清池县里赵太爷,刮地三尺赛阎罗!
冤陷秀士作舞弊,穷汉身上剥绫罗!
可怜百姓遭无妄,肥了知县瘦黎民!
阎罗殿上添新鬼,只等天降杀星落!”
这唱词如同生了腿、长了翅膀、钻进了人的心里!
茶肆里,茶客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低声哼唱,指桑骂槐;
酒坊中,几杯黄汤下肚的醉汉拍着桌子,吼得唾沫横飞,状若疯癫;
瓦舍勾栏的阴暗角落,卖唱女凄婉哀怨的调子也悄然融入了这诛心之词,听得人脊背发凉;
最扎心刺骨的,是那些沿街乞讨的癞头乞丐、平日游手好闲的破落户,此刻仿佛找到了宣泄口,拍着大腿,扯着破锣嗓子,吼得震天价响,声嘶力竭!
那声音,如同千万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向县衙,扎向赵金杰那颗肮脏的心!字字如刀,句句似箭,剥皮拆骨,将赵扒皮的皮囊和心肺都扒出来示众!
黄文俊正带着几个心腹衙役在一条小巷里“扫荡”,满耳灌入这戳心戳肺、如同丧钟般的调子,吓得他魂飞魄散,三魂出窍,七魄升天!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慌忙喝令衙役。
“抓!给老子抓!把那些嚼舌根的腌臜泼才统统锁了!一个也别放过!”
衙役们如狼似虎般扑上去,锁拿了十几个吼得最响、蹦得最高的乞丐闲汉,如同拖拽死狗般塞进那蛆虫乱爬、臭气熏天、早己人满为患的黑牢。
鞭打声、惨叫声再次响起,试图用暴力扼杀这燎原之声。
可这民怨的野火己被泼上滚油,岂是几瓢冰冷的牢狱之水能灭?!
未及半日,这诛心刺骨、如同瘟疫般的唱词,便如同长了翅膀的毒箭,狠狠射进了县衙后堂那间檀香袅袅却阴冷如冰窖的暖阁!
“首娘贼!作死的猢狲!千刀万剐、该下油锅炸上一万遍的腌臜泼才!!”
暖阁内,赵金杰正为黄文俊搜刮数日,仅得三千余贯散碎银钱而怒发冲冠,拍桌大骂。
此刻闻听竟有刁民编排出这等足以诛灭九族的唱词,如同扒了他祖坟般辱骂于他,更是火上浇油,气得他七窍生烟!
他肥胖的身体因暴怒而剧烈颤抖,赤红的眼珠子死死盯住案头那方沉甸甸、价值百贯、象征着文人风骨的端州老坑紫石砚!
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冲昏了头脑!他猛地抓起砚台,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巨石般,恶狠狠照着躬身侍立、瑟瑟发抖的黄文俊脚下砸去!
“哐当——哗啦——!”
一声巨响!砚台狠狠砸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瞬间西分五裂!浓黑粘稠、带着墨臭的墨汁如同污血般猛烈飞溅开来!
黄文俊一身簇新的皂靴和青袍下摆,被污得墨点斑斑,狼狈不堪!碎裂的砚石甚至有几片擦着他的小腿飞过,留下火辣辣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