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师父却要他……让?
厅堂内落针可闻。檀香的气味似乎也变得有些滞涩。
李长风静静地等待着,目光深邃,没有催促,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期许。
他知道这个弟子的骄傲,更知道他心中的那根刺。但他更清楚,这次会武背后牵扯的,是十二峰之间微妙的平衡,是南宫幕海师兄的布局,甚至是未来整个玉悬山权力格局的走向。
碧落峰,必须置身漩涡之外,也必须……做出姿态。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林符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欧阳墨殇。
终于,欧阳墨殇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指节上的用力也悄然卸去。
他抬起头,目光迎向师父深邃的眼眸,那双寒潭般的眸子里,激烈的挣扎与不甘如同投入石子的涟漪,最终被一种更深沉,更坚忍的力量抚平。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动作平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既然是师父您说的,欧阳墨殇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平稳,如同深谷幽潭,听不出丝毫波澜,那自然有您的道理。他微微一顿,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与渴望,如同沉寂的火山下涌动的熔岩,不过,徒儿若真能在擂台上与白师兄相遇,恳请师父允准,让徒儿与他……酣畅淋漓地战上一场!不计结果,只求印证己身!毕竟……
他眼中锐芒一闪,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凛冽的战意,之前在赤山之时,徒儿与他之间,尚有些……未尽之言!
赤山旧怨!未尽之言!
李长风看着弟子眼中那如刀锋般雪亮的战意,听着那平静话语下压抑的汹涌,心中轻轻一叹。
但他更欣慰的是,这个弟子终究是懂得以大局为重,懂得克制。那“酣畅淋漓”的请求,是少年天骄不屈的傲骨,也是他作为师父唯一能给予的补偿。
那是自然。李长风脸上重新浮现温和的笑意,带着深深的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同门切磋,印证所学,求道之途,正当如此。为师,也希望看到你们年轻人之间的精彩碰撞。
得到师父的允诺,欧阳墨殇眼底那锐利的锋芒才缓缓收敛,重新归于沉静。他再次垂首:谢师父成全。
‘白子皓……’欧阳墨殇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股沉寂了数月的火焰在胸腔深处悄然点燃,无声地灼烧着,‘这一次,我要看看,你这穹煌骄阳,究竟比我高多少!我要用我的刀,我的拳,丈量这天地间所谓的差距!’
厅堂内的气氛随着李长风的笑容而缓和下来。林符大大松了口气,端起茶盏猛灌了一口,只觉得后背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他看看师父,又看看欧阳墨殇,金红色的眼珠转了转,终究没敢再插科打诨。
李长风又与两人闲谈了几句,问了些下山历练的细节,尤其对林符提到的东极扶桑境异动多关注了几分,但并未深究。
夜色渐深,清冷的月华透过窗棂,在青玉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好了,一路劳顿,先去歇息吧。李长风放下茶盏,结束了谈话,会武在即,养精蓄锐。你们的住处,还是老地方。
是,师父。两人起身行礼。
退出内堂,清冷的山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峰顶特有的寒意。星斗漫天,玉悬群峰在夜色中如同沉睡的巨兽,各峰顶的灵光如同星辰点缀。
林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凑近欧阳墨殇,压低声音,带着心有余悸:我的天,刚才吓死我了!师父那话……要不是你反应快,我差点以为他真让我们去给白子皓当垫脚石呢!
他顿了顿,看着欧阳墨殇在月光下冷玉般的侧脸,试探着问:你真要……让?
欧阳墨殇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向碧落峰更高处,那里有几间掩映在翠竹和寒梅之中的精致院落。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与距离,落在那片清冷的所在。
玄色的衣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更衬得他身形孤峭。
师父自有考量。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至于让不让……他微微一顿,侧过脸,看向林符,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淬火的刀锋,那也要看,他白子皓,有没有本事接得住我的刀!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迈开脚步,踏着被月光洗练得如同霜雪般的青石小径,朝着自己的居所方向走去。
玄色的身影渐渐融入峰顶的夜色与竹影之中,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战场之上。
林符站在原地,看着好友离去的背影,金红色的眼眸中光芒闪烁,最终化作一声带着兴奋与期待的轻叹:嘿……这下,可真有热闹看了!他搓了搓手,也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蹦跳而去。
碧落峰顶,重归寂静。唯有山风呜咽,卷动着几片凋零的竹叶,打着旋儿,飘向下方无垠的云海深渊。
清冷的月华,静静地笼罩着这片即将迎来风暴的清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