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回忆起闻翟的话,立刻明白了视频那端是谁,注意到自己站着的位置刚好被镜头照进去了一点,便顺势打招呼道:“原来是听雨呀,除夕快乐。”
江听雨在看到女人出现的那刻,便知道她和闻翟是什么关系。
都说儿肖其母,这个词在闻翟和他母亲身上具象化,两人的长相高度相似,只是气质不同。前者不开口时看起来有种漫不经心的冷淡,而后者则因为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看起来更加温柔娴淑。
江听雨听见对方叫到自己,礼貌问好并回应了对方的祝福。
女人又笑了笑,随后对闻翟说出自己上来的目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刻意隐藏的痛苦:“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能熬夜,要是一会和小同学聊完天还早的话,就下去跟奶奶聊聊天吧。”
许是顾及着江听雨还在,她这话说得很委婉,但闻翟清楚母亲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来打扰自己。
距离他上次国庆回来已经过去四个月,然而奶奶却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又消瘦了一大截,连进食都变得格外困难,全身体重只剩下六十余斤,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已经病入膏肓的状态。
一家人都不由得有些担心老人能不能撑过今年冬天,饭桌上虽然表现得气氛融洽,只字不提与老人病情相关的话题,但其实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事,今晚的年夜饭究竟吃得如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女人说完便关上门下楼去了,闻翟也准备结束视频通话。
“等一下。”江听雨纠结地叫住他,却并不是想要阻止他去陪伴家人,说:“如果你不准备带手机下楼的话,视频能不能不挂?”
闻翟没有问为什么,“好。”
闻翟下楼去陪两位老人聊了天,话题都很琐碎家常,核心也并不是在“聊”上,而是想借此机会再多看看孙子和子女。
十点多,两位老人便撑不住开始打起了哈欠,简单洗漱完后进了房间休息,大堂内只留下闻翟和他的父母。
男人正值四十多岁的黄金年龄段,却因母亲的事情,两年间便冒出大量白头发,无奈之下剃了光头,只剩下一点最近长出来的短茬。
妻子很能体会他的心情,本来今年该轮到在她娘家吃年夜饭,却善解人意地连续两年留在了这边。
她拍了拍正抱着头压抑情绪的丈夫,转头对闻翟说:“小翟,你也早点上去休息吧。”
闻翟知道自己留下也没有太大作用,他的父母并不希望在子女面前暴露脆弱的一面,他能做的只有理解和尊重,于是点头上楼。
他的手机正在床头柜上充电,屏幕却没有熄,仍旧保持在视频通话的界面。
闻翟拔下充电线,将手机拿起,江听雨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可能是一直在等他从楼下上来,也可能就这么挂着视频,然后去做了别的事情。
今晚上和江听雨聊天时,他就发觉了对方的状态不对劲。
手机还被江听雨握在手里,闻翟能够将他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那个一周前还说着不愿意去车站送他的人,此刻在被窝里睡得很沉,并不安稳,眉心蹙着,眼尾带点红,像是哭的时候下意识用手擦过,于是留下了两片连本人都没注意到的痕迹。
闻翟盯着他的眼尾看了许久,似乎是在印证自己内心的某个猜想。
屋外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烟花爆竹声,在天空炸开的光亮渗透进来,都变成了连接起他们的桥梁。
江听雨并不知道自己无意识的一个举动,会像一只嗜血的虫爬上闻翟的心脏,令他做出了一个二十多年来前所未有的大胆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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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江听雨依旧不想起床,有意让自己陷在睡梦里,以拨下时间的加速器。
自从身边没了另一个人的温度,江听雨每天晚上变得更加怕冷,也更难以入睡,总是到凌晨才能勉强睡着。
其实卧室里安了空调,他知道怎么使用遥控器,也知道空调是正常的,但他近乎出于一种通过自虐来报复谁的心理,不愿意开空调,宁可每晚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就好像会有谁出现,过来抱一抱他。
或许他也不是真的想报复谁,他只是闹性子,只是很难过,只是想让那个人早一点回来。
江听雨看着手机屏幕,还是没忍住哭了。他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流进嘴巴里,是一种他很讨厌的苦咸。
他本来想等闻翟回来的,至于为什么,等到了又要说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就是很想等,反正他的时间很多。
但他却先哭累睡着了,就趴在床上,也没来得及盖被子。
他在心底很自私地想,如果他明天生病了,闻翟会不会为了他提前回来?
江听雨觉得自己真的很坏,居然想通过这种卑劣的方式,将闻翟从他家人那边夺过来。所以他还是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躺进了被子里面,他不想让闻翟为难,也不想再让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