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养尊处优的诸侯王们哪里有刘宠这般野心,更没有这般能力。
当皇帝有个鸟的好,每日都得批覆奏疏,入几个美人都得被士人追在屁股后面骂荒淫无道,睡个懒觉都得被指责怠忽荒政,哪怕是召见乐师听个小曲,都要被骂不务正业。
况且他们虽是诸侯王,但实际权力远不如国相。
虽说整日锦衣玉食,但也算不得有多阔绰,哪来的钱粮起兵造反?
更別说天子掌权以来武威赫赫,发了失心疯才会去造反!
再者,天子也仁义,考虑到他们这些诸侯王来迴路途顛簸,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索性在雒阳为他们置办了两座宅院,城內紧挨著宫城的地儿赏一座,京郊风景优美之地赏一座。
虽然不如封地的王宫宽敞,但雒阳的富丽生活,哪里是那些个封地可比?
整日沉溺京中繁华不好吗,非要回封地吃苦受罪?
而且天子又时常给予赏赐,只要他们不触犯律法,这日子真是赛过神仙!
此间乐,不思国也!
但诸侯王们沉浸於富贵之中,却独將刘宠置於水深火热之中!
眼见刘宠依旧坐於王位之上,使者眼眸之中亦掠过一抹寒意,忽然上前三步,与刘宠直直对视,肃声道:“请,陈王行礼听詔!”
刘宠猛地一挥衣袖,將桌案上的那一方砚台摔落在地,墨汁四溅,冷声道:“寡人今日就坐在这儿听詔!”
使者復向前进三步,看著眼前的道路,再扫过陈国的文武,目光最终定格在刘宠脸上,声音更厉道:“陈王,行礼听詔!”
眼见使者从“恭请”到“请”,第三回连敬辞都不再使用,显然这位尚未加冠的使者是个刚直性子。
但刘宠也不惯著他,而是拔出腰间长剑,寒光乍现,直指使者,怒喝道:“寡人偏不行礼,你待如何!尔要试试寡人的宝剑是否锋利吗!”
殿內气氛骤然紧绷,群臣敛声屏息,目光在陈王刘宠与天子使者之间来回移动。
作为有实无名的陈国相,骆俊静立一旁,並没有劝说自家大王息怒。
毕竟事已至此,而值此时刻,些许怒火已然算不得什么了。
天子意在逼陈王起兵,既然天子摆明了已经准备不留余地,准备捅破最后的这层窗户纸了,已无转圜余地了,那许多事情也不必再顾忌了。
使者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微微躬下身子,將头颅微微低下,就在刘宠以为使者面对死亡的威胁而终要服软,正欲冷笑,却见他猛地从怀中掣出一柄匕首,再进三步,距离刘宠仅有五步之遥,断喝道:“大王可知,匹夫一怒,当血溅五步!”
刘宠一惊,举剑相对,看向隨时准备將最后的这五步之遥进一步缩短的使者。
哪怕身后是十余名手持刀兵的卫士,但这瘦弱的年轻人眼中,此刻竟流露著骇人的杀意。
曾在战场上手刃过黄巾贼,亦曾亲自出城剿匪的他,看得出这使者已然心怀死志。
儘管刘宠勇猛过人,但面对这不怕死的年轻人,却在这他的眼中看到了决绝的杀意。
那是一种不顾生死、只求一击的凛冽之势!
他握剑的手微微一顿,与之对视著,不知怎地心中竟生出了几分畏惧。
若是举兵与天子一战,也许还有几分胜算,但若是被这使者血溅於此,那就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刘宠长呼一口气,终是收剑入鞘,咬著牙,向使者手中的天子詔书俯身行了一礼,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道:“请,天使宣读詔书!”
使者也没有再做出为难之举,將匕首揣入袖中,展开詔书,朗声道:“秋日肃霜,追远敬诚。今宗庙秋尝之礼將行,朕承天命,奉粢盛以祀列祖。惟王宗室屏藩,敦厚懿德,宜与朕共襄盛典,以篤亲亲之道。
命有司备驾迎候,其速整行装,驰传诣闕,毋有迟留。”
“寡人有疾,病不能行,请使者代寡人如此回復天子。”
刘宠摆了摆手,漠然回道,而这封詔书內容果如他所料,是命他即刻入京参加祭祀列祖列宗的秋祭,他也依旧用老一套藉口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