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梧看着那些在斧斤下化为碎片的精美木器,看着那口被架在火堆上、开始冒出热气的大铜鼎,心中五味杂陈。这就是倾家荡产,孤注一掷了。孙阁老,是真的将一切都押在了这座城上。
城头上的守军们,看着这一幕,眼神也发生了变化。最初的惊愕过后,是一种更深的动容和决绝。连阁老都把家底掏空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拼命?
“他娘的,阁老连吃饭的桌子都砸了!咱们还有啥舍不得的!”赵胜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吼道,“兄弟们,待会儿鞑子再上来,给老子往死里砸!用这些木头橛子,也能捅死几个!”
气氛再次被点燃。人们默默地帮忙搬运木料,加固工事,将烧开的沸水抬到垛口后备用。
李青梧也站起身,帮着将一块沉重的紫檀木桌面抬到一段垛口后。木料入手沉实,带着冰冷的触感和淡淡的木质香气。他想象着这桌面曾经可能摆放着精致的茶具、珍贵的古籍,如今却要用来抵挡敌人的刀剑,一种荒谬而又悲壮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城外清军大营中,再次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呜——呜——”
这一次,号角声更加绵长,更加肃杀。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握紧了兵器,紧张地望向城外。
清军再次出动了。
但这一次,阵型有所不同。除了大量的楯车和步兵,在队伍的后方,出现了十几架看起来更加笨重、结构也更复杂的器械。
是巢车和临冲吕公车!
巢车如同移动的箭楼,高达数丈,几乎与城墙平齐,上面站满了弓箭手,可以在靠近城墙时,居高临下地对城头进行压制射击。而临冲吕公车则更加庞大,如同一个带有顶棚的移动堡垒,下面有车轮,可以推动到城墙边,车顶放下便是跳板,能让士兵首接冲上城头!
这些,才是真正的攻城利器!显然,清军在第一次受挫后,动用了准备更充分的装备。
“他娘的……连这大家伙都弄出来了……”赵胜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城头上的守军们,刚刚提起的一点士气,在看到这些庞然大物后,又瞬间跌入了谷底。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
巢车和吕公车在大量步兵的护卫下,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着城墙逼近。那沉重的压迫感,比之前单纯的步兵冲锋,强了何止十倍!
“弓弩手!瞄准巢车上的鞑子!压制他们!”雷县令声嘶力竭地喊道,但他的声音在巨大的恐惧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城头上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向巢车,但大多被巢车前方的护板挡住,或者无力地钉在车身上,效果甚微。而巢车上的清军弓箭手,己经开始还击!他们的箭矢又准又狠,从高处射下,给城头守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李青梧紧紧靠着垛口,一支箭矢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走了几根头发。他甚至能听到箭簇破空的尖啸声。
“低头!都低头!”军官们焦急地呼喊着。
在巢车的箭雨压制下,守军几乎抬不起头。而这时,几架临冲吕公车,也己经逼近了城墙!
最前面的一架吕公车,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缓缓靠近了北城偏东的一段城墙。那里,正是昨天被孙承宗点名、去年雨水冲垮后修补的薄弱地段!
“快!堵住那里!不能让他们靠上来!”孙铨带着一批家丁和死士,疯狂地冲向那段城墙。
但是,己经晚了!
“轰!!”
吕公车沉重的车身,猛地撞上了城墙!整个墙体都似乎晃动了一下!车顶的跳板,在铰链的嘎吱声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重重地砸在了垛口上!
跳板落下,一座连接的桥梁瞬间形成!
“杀!!!”
早己等候在吕公车内的数十名清军重甲精锐,如同开闸的猛虎,发出震天的咆哮,顺着跳板,蜂拥冲上城头!
这段城墙的守军,本来就被巢车的箭雨压制得死伤惨重,此刻面对这群养精蓄锐、装备精良的清军巴牙喇,几乎是一触即溃!
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守军如同被砍瓜切菜般倒下,防线被瞬间撕裂了一个大口子!
更多的清军,如同潮水般,顺着吕公车和同时架设起来的云梯,源源不断地涌上城头!
北城防线,危在旦夕!
“挡住!把他们压下去!”孙承宗目眦欲裂,提剑就要亲自冲过去!
“父亲!危险!”孙铨死死拉住他。
“放开!”孙承宗厉声喝道,“城若破,何处可避危险?!”
就在这时,李青梧看到,那段失守的城墙后面,突然冲出了一群人!
那不是士兵,而是百姓!有男人,有女人,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他们穿着破旧的棉衣,手里拿着菜刀、锄头、扁担、木棍……所有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他们脸上带着极致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是城中的百姓!他们看到这段城墙被突破,清军涌入,自发地组织起来,前来堵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