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别这么说,官兵会守住城的…”
李文卓摇摇头,眼中满是悲凉:“守不住的…朝廷己亡,何腾蛟大人虽在湖南苦苦支撑,但大势己去…湘潭孤城,如何抵挡数万清军…”
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翠娥急忙为他抚背。
“当年…李自成破北京,崇祯皇帝殉国…我带着你从北方逃难来此…”李文卓喘息稍定,继续说道,“本以为湘潭可安身立命,谁知…咳咳…”
“爹,您别说了,好好休息。”翠娥轻声安慰,心中却如翻江倒海。她记得五年前的那场逃亡,记得路上见过的尸横遍野,记得那些烧杀的场面。难道这一切又要重演?
药煎好了,翠娥小心地喂父亲服下。屋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外的方向隐约传来号角声和战鼓声。
夜幕降临,湘潭城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没有往日的炊烟袅袅,没有街坊的谈笑声,只有寒风呼啸和偶尔传来的犬吠。
翠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在县学教书,家中虽不富裕,却也安宁。她跟着父亲读书认字,学了些诗文。父亲常说,乱世之中,女子也当知书达理。
可是这乱世,何时才是个头?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震得床板微微颤动。紧接着,喊杀声、惨叫声隐隐传来。翠娥猛地坐起,心跳如鼓。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夜色中,城墙方向火光闪烁,人影憧憧。
“轰!”又一声巨响,这次更加清晰,仿佛就在不远处。
“翠娥…”里屋传来父亲虚弱的声音。
“爹,我在。”翠娥急忙走进里屋。
李文卓挣扎着要起身:“是火炮声…清军开始攻城了…”
果然,接二连三的炮声响起,夹杂着箭矢破空的声音和震天的喊杀声。城内的狗开始狂吠,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去地窖躲着…”李文卓吩咐。
翠娥摇头:“爹,您病着,下不了地窖。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李文卓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炮声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渐渐稀疏下来。但喊杀声却越来越近,仿佛己经到了街口。
“城破了!”远处有人嘶声大喊,“清军进城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翠娥听见隔壁张伯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和哭喊声,然后是兵器相交的声音。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翠娥,把我的那本《论语》拿来。”李文卓忽然说。
翠娥不解,但还是从书箱中找出那本己经泛黄的《论语》,递给父亲。
李文卓颤抖着手,翻开书页,取出一枚玉佩。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雕刻着精致的云纹。
“这是你娘留下的…”李文卓将玉佩塞到翠娥手中,“拿着它,若是我们失散…就去城南的慈云寺,找慧明师太…她是你娘的旧识…”
“爹,我们不会失散的!”翠娥急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听不懂的呼喝声。那是满语——翠娥在北方逃难时听过这种语言。
“砰!”木门被猛地撞开,几个身穿棉甲、头戴缨盔的清兵冲了进来。他们手持钢刀,刀尖上还滴着血。
李文卓挣扎着起身,将翠娥护在身后:“军爷…”
为首的清兵狞笑着,一刀劈下。李文卓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
“爹!”翠娥扑上去,抱住父亲。
另一个清兵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起。翠娥拼命挣扎,一口咬在那士兵的手上。
士兵吃痛,松开了手。翠娥趁机向门外跑去,却被门槛绊倒。她回头,看见父亲躺在血泊中,眼睛还望着她的方向,嘴唇微动,似乎在说:“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