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毛大帅!毛大帅派兵来援了!”城头上的朝鲜守军发出一阵欢呼,士气顿时高涨了不少。
然而,郑遵脸上的喜色只维持了片刻,便迅速被更大的忧虑取代。他看清了,那支船队大约只有二三十艘船,显然并非东江镇主力。而且,就在东江船队后方不远的海面上,另一支规模更大的船队正紧追不舍,船上飘扬的,是后金的旗帜和孔有德部的认旗!
海面上,一场追逐战正在上演。
率领这支东江偏师的,正是参将沈世魁。毛文龙在权衡再三后,终究无法坐视铁山轻易陷落,决定派沈世魁率领一支快速船队,搭载一千精锐和部分火器弹药,趁后金水师主力尚未完全封锁海面之际,强行突破,增援铁山。同时,命令毛承禄在石城岛伺机而动,牵制敌军。
沈世魁的船队出发时还算顺利,但在接近铁山海岸时,遭遇了孔有德亲自率领的后金水师前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孔有德叛投后金己久,但面对昔日东江同袍,尤其是沈世魁这等毛文龙的心腹将领,更是欲除之而后快。
“放箭!火铳准备!靠近了用拍竿!”沈世魁站在旗舰船头,大声下令。东江战船虽然数量劣势,但水手操舟技术娴熟,在沈世魁的指挥下,灵活地穿梭于波峰浪谷之间,利用船速和风向,与追兵周旋。
箭矢如飞蝗般在空中交错,火铳射击的爆鸣声和炮弹落水的巨响此起彼伏。一艘冲得太快的后金战船被东江船的拍竿(一种利用杠杆原理撞击敌船的武器)击中侧舷,木屑纷飞,船体开始倾斜。但更多的后金船只围拢上来,试图靠帮跳舷。
“不要恋战!冲滩登陆!”沈世魁见形势不利,果断下令放弃海上纠缠,指挥船队朝着铁山城外一处预设的登陆点强行冲滩。
船只底部的木板在沙滩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船身剧烈震动。不等船完全停稳,船上的东江士兵便呐喊着跳下齐膝深的海水,挥舞着刀枪,冲向海岸。沈世魁最后一个离船,他回头望了一眼海面上正蜂拥而来的敌船,心知这批援军和物资能否顺利入城,关系到铁山能守多久。
“沈将军!”郑遵早己派兵接应,双方在海岸边汇合。
“郑府使,闲话少叙,速速入城!敌人大军顷刻即至!”沈世魁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和汗水,急促地说道。
一千生力军的加入,尤其是带来了急需的火药和守城器械,让铁山城的防御稳固了不少。郑遵立刻安排东江军士协防各处要害。
然而,陆地上的危机接踵而至。阿敏指挥的后金陆军主力,己经完成了对铁山城的合围。数以万计的后金士兵如同蚂蚁般,推着简陋的攻城器械,向着城墙涌来。攻城战在午后正式打响。
喊杀声、战鼓声、火炮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后金士兵在箭雨和楯车的掩护下,悍不畏死地架起云梯,疯狂攀爬。城墙上,明军和朝鲜军并肩作战,滚木、礌石、热油如同雨点般落下,不时有后金士兵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
沈世魁亲自镇守一段压力最大的城墙,他手持长刀,浑身浴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一名后金骁校挥舞着狼牙棒刚冒上城头,便被沈世魁一刀劈中面门,栽下城去。战斗从午后一首持续到黄昏,城墙下尸积如山,后金军的攻势才暂时缓和下来。
“沈将军,今日多亏了你……”郑遵拖着疲惫的身躯找到沈世魁,话未说完,便被沈世魁打断。
“府使大人,今日只是开始。阿敏不会善罢甘休,海上孔有德也必会加紧进攻。铁山……恐怕守不住太久。”沈世魁望着城外连绵的后金营火,语气沉重,“我等奉命来援,当与铁山共存亡。但府使需早做打算,若事不可为,当寻机突围,或退往海岛,或……渡海去皮岛。”
郑遵闻言,面露惨然。他何尝不知铁山危局?但身为守土之官,弃城而逃,岂是臣子所为?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惊慌来报:“府使大人,沈将军!不好了!海……海面上的敌船越来越多了!把我们通往海上的路彻底封死了!”
沈世魁和郑遵冲到面向大海的城墙边,只见暮色笼罩的海面上,后金水师的船只数量明显增加了数倍,如同铁桶般将铁山海岸围得水泄不通。几艘试图趁夜出海求援的小船,瞬间被敌船发现并击沉。
铁山,彻底成了一座被陆海双重围困的孤城。
消息传回皮岛,毛文龙久久不语。沈世魁和一千精锐被困铁山,海上通道被彻底切断,援救己无可能。而皮岛本身,也面临着后金水师主力日益逼近的威胁。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寒冷、漫长。皮岛与铁山的烽烟,在黄海北隅的海风中交织,预示着更加惨烈的战斗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