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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咸齑大汤黄鱼一道菜的风骨(第1页)

陆帆是被巷子里的叫卖声吵醒的。不是东钱湖那种裹着水汽的悠长吆喝,是老宁波三市巷特有的、带着烟火气的急促——最先是个苍老的女声,“雪里蕻哦,刚腌好的咸齑!透骨鲜!”声音里带着点沙哑,却很有穿透力,像老陶缸撞出的闷响;接着是个洪亮的男声,“野生黄鱼,今早刚靠岸的!鳞片亮得很!”尾音拖得有点长,混着河风飘过来;还有个清脆的小姑娘声,“笋干哦,临安来的春笋干!没霉点!”三股声音缠在一起,裹着清晨的凉,从民宿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像一把浸了鲜气的小钩子,勾着人往巷子里走。

他摸出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眼底的惺忪,早上五点半。昨晚和林默视频到十点,小姑娘对着平板里的菜谱皱着眉说:“咸齑大汤黄鱼是宁波菜的魂,要拍就得拍全——从菜市场选食材到灶台出锅,少一步都没那股鲜劲。”当时陆帆还笑着答应,说“明天一定早起,赶第一波鲜货”,没想到这叫卖声比闹钟还准时。

民宿在三市巷深处,是栋民国时期的老房子,木质楼梯走起来会“吱呀”响。陆帆背着帆布背包下楼,背包里装着三样东西:封皮磨得发毛的笔记本(去年在杭州文创店买的,内页己经写了大半)、镜头带划痕的单反(上次拍温岭嵌糕时磕在石台上的),还有陈阿公给的老地图。他把地图掏出来铺在一楼的八仙桌上,泛黄的纸页上,三市菜市场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圆,旁边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有力:“咸齑找张阿婆,巷尾第三家;黄鱼找陈师傅,靠河摊位,老宁波都认他们的货。”

“小伙子,起这么早?”民宿老板娘端着一碗米粥从厨房出来,她穿着蓝色碎花围裙,围裙下摆沾着点面粉,“阿拉宁波人早饭爱喝粥,配点咸菜和粢饭团,你要不要尝尝?”

陆帆点点头,接过陶碗。米粥熬得稠,米粒都开花了,入口是温温的甜,带着点新米的清香;咸菜是自家腌的雪里蕻,切得碎碎的,咬起来脆,咸淡刚好;粢饭团用的是晚糯米,裹着油条碎和白糖,咬下去时,糯米的糯、油条的脆、白糖的甜在嘴里混着,比他在温岭吃的粢饭团更软些,“老板娘,您这粢饭团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老板娘笑着说,“等会儿去菜市场,逛一圈就饿了。对了,你找张阿婆和陈师傅啊?张阿婆的咸齑,用的是本地雪里蕻,腌的时候要压青石板,腌足三个月才开封;陈师傅的黄鱼,都是凌晨从渔船上收的,野生的,你看他摊位前要是围着老宁波,准没错。”

吃完早饭,陆帆背着背包出门。巷子里的青石板路还湿着,是昨晚下的小雨没干,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轻响,像老木头在说话。路边的早点摊己经开了好几家:最前头是炸糖糕的阿婆,她的油锅支在小马扎上,油锅里的糖糕炸得金黄,“滋滋”地冒油泡,阿婆用长筷子把糖糕捞出来,放在铁丝架上沥油,“阿拉的糖糕,豆沙是自家熬的,不掺糖精,甜而不腻。”

陆帆走过去,阿婆笑着问:“小伙子,买个糖糕?刚炸好的,热乎着呢。”

“阿婆,我先不买,”陆帆摇摇头,“我去菜市场找张阿婆和陈师傅,您知道他们在哪吗?”

“哦!你找他们啊!”阿婆眼睛一亮,手里的长筷子往巷子里指,“张阿婆在菜市场最里面,她的摊位前总摆着几个陶缸,上面贴红纸条写‘咸齑’;陈师傅在靠河的那边,你顺着河边走,看到最多人围着的摊位就是他的。”阿婆顿了顿,从铁丝架上拿起一个刚沥完油的糖糕,用油纸包好递过来,“这个给你,路上吃,逛菜市场费力气。”

陆帆连忙推辞,阿婆却把糖糕往他手里塞,“拿着吧!阿拉宁波人好客,一个糖糕不算啥。”他只好收下,油纸裹着糖糕,热乎气透过油纸传到手心,还有股淡淡的甜香。

顺着阿婆指的方向走了五分钟,就看到了三市菜市场的石牌坊。牌坊是民国时期建的,青石板做的柱子上刻着缠枝莲纹,经过几十年的风吹日晒,纹路己经有些模糊,却透着股厚重的烟火气。牌坊正中间刻着“三市菜市场”五个楷书大字,字的边缘有点斑驳,是常年被人摸出来的——陆帆注意到,“市”字的一点上特别亮,想来是无数人路过时都忍不住摸一下。

牌坊下己经很热闹了,提着菜篮的阿公阿婆、推着小车的年轻人、背着书包的学生,挤在一起慢悠悠地走。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这咸齑怎么卖啊?”“十五块一斤,不能再少了,阿拉腌了三个月呢!”“黄鱼便宜点呗,阿拉常来买你的!”“阿拉的黄鱼是野生的,一分钱一分货,便宜没好货!”

走进菜市场,一股混杂却鲜活的香气扑面而来——是咸齑的咸香、黄鱼的海腥、笋干的清香、腊肉的油香、豆腐的豆香混在一起,虽然复杂,却一点都不腻,反而透着股让人安心的烟火气。摊位是木质的,一排一排整齐地排列着,摊主们都戴着围裙,有的在理菜,有的在称重,有的在和顾客聊天,脸上都带着笑。

陆帆沿着摊位往里走,路边的摊位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菜:翠绿的青菜、白胖的萝卜、带着泥土的春笋、挂着油珠的腊肉……卖笋干的老伯坐在小马扎上,正把笋干里的断条挑出来,放在一个小竹篮里,“断的便宜卖,五块钱一斤,自家吃划算,送礼就买整根的。”一个阿姨走过去,拿起一根整根的笋干,掰了一点尝,“嗯,够干,没霉味,给我称两斤。”

走了大概十分钟,陆帆终于看到了张阿婆的摊位。她的摊位不大,铺着一块蓝色的土布,土布上摆着三个陶缸,陶缸是深棕色的,上面贴着红色的纸条,用毛笔写着“咸齑”两个字,字迹有点歪,却很有力。阿婆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头发花白,梳成一个圆圆的髻,用一根银色的发簪固定着,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土布围裙,围裙上沾着点咸齑的碎末。她手里拿着一把小铁铲,正从中间的陶缸里铲咸齑,动作很慢,却很稳。

“阿婆,您这咸齑怎么卖?”陆帆走过去,轻声问。

张阿婆抬起头,她的眼睛很亮,虽然脸上有不少皱纹,却透着股精神劲,“小伙子,要咸齑啊?阿拉的咸齑,十五块一斤,用的是本地的雪里蕻,去年冬天腌的,刚开封没几天,正好吃。”

陆帆凑近陶缸,往里面看——陶缸里的咸齑是黄绿色的,梗叶分明,没有一点烂叶,闻起来有股淡淡的咸香,没有刺鼻的酸味。“阿婆,您这咸齑是怎么腌的啊?”

“要腌好咸齑,得先选好雪里蕻,”张阿婆放下小铁铲,从陶缸里拿出一把咸齑,递到陆帆面前,“你看,阿拉选的雪里蕻,叶子要绿,梗要粗,不能有虫眼。先把雪里蕻洗干净,放在太阳下晒一天,把表面的水分晒干,不能晒太干,不然腌出来会柴。”

她指着旁边一个空陶缸,“这个陶缸是阿拉祖传的,用了西十多年了,腌出来的咸齑比新缸香。新缸有火气,会影响咸齑的味道;老缸腌的次数多了,缸壁上有股老味道,腌出来的咸齑也带劲。”阿婆的手轻轻摸着陶缸的壁,“以前阿拉女儿小时候,总帮我翻雪里蕻,小手冻得通红,还不肯停,说‘妈妈,等咸齑腌好了,我要煮黄鱼吃’。现在她嫁到上海去了,每年冬天还会寄雪里蕻来,让我帮她腌。”

陆帆看着阿婆手上的老茧,是常年握小铁铲、翻雪里蕻磨出来的,指关节有点肿大,却很灵活。“阿婆,给我称一斤吧。”

“好嘞!”张阿婆拿起一个小竹篮,把咸齑铲进去,称了称,“一斤多一点,就算你一斤的钱,阿拉跟你投缘。”她从摊位底下拿出一张油纸,油纸是深黄色的,有股淡淡的桐油香,“用油纸包着,能保潮,咸齑不容易干。”阿婆包咸齑的动作很熟练,先把油纸铺平,把咸齑放在中间,然后西角往中间折,最后用麻绳系了个结,“这样提着方便,不会漏。”

陆帆接过油纸包,咸齑的重量透过油纸传过来,还有股淡淡的咸香。他付了钱,阿婆又叮嘱:“煮黄鱼的时候,咸齑别放太多,不然会齁,加点笋片,鲜得很!”

“谢谢阿婆!”陆帆挥挥手,往靠河的摊位走。

菜市场靠河的一边很热闹,河面上停着几艘小渔船,渔民正把刚捕上来的鱼卸到岸边的竹筐里,“鲜鱼哦!刚靠岸的!”河水是淡绿色的,混着点水草的清香,还有淡淡的鱼腥味,风一吹,味道飘过来,一点都不腻。

陆帆沿着河边走,很快就看到了陈师傅的摊位。他的摊位前围着不少人,陈师傅是个中年男人,大概五十多岁,皮肤黝黑,是常年在河边晒的,脸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像河面上的波纹。他穿着一件蓝色的渔衫,渔衫的袖口有点磨损,里面套着一件白色的背心,露出结实的胳膊。陈师傅手里拿着一把杆秤,正给一个阿姨称黄鱼,“这条两斤三两,算你两斤的钱,你常来照顾阿拉生意。”

“陈师傅,给我也来一条黄鱼!”陆帆挤进去,笑着说。

“好嘞!”陈师傅转过头,他的眼睛很亮,透着股精明,“小伙子,要多大的?自家吃还是送礼?”

“自家吃,想煮咸齑大汤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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