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陆寒流,张骞破冰
《伦敦密约》的阴风,如同大西洋上空南下的寒流,迅速席卷了欧陆的外交场。大明驻欧总代表张骞,这位以其儒雅风度、流利拉丁语及对国际局势的敏锐洞察而逐渐为人所知的外交官,在伦敦和巴黎的沙龙与宫廷中,清晰地感受到了气温的骤降。
以往,他在伦敦塔桥附近的官邸门前,总是车水马龙,不仅有急于打探东方消息的商人、学者,更有不少怀着好奇或功利目的的贵族议员。但如今,邀请函明显稀疏起来,偶尔参加的宴会,那些曾经热情洋溢的英国绅士们,笑容也变得客气而疏离,交谈时多了几分闪烁其词和官方辞令。在巴黎,情况更为微妙。法王路易十西的宫廷依旧奢华,凡尔赛宫的镜廊流光溢彩,但法国首相柯尔贝尔的幕僚在与他进行非正式会晤时,态度变得异常谨慎,反复强调法国与欧洲各王室传统的“深厚友谊”,对大明与西班牙在美洲的争端则避而不谈,或含糊其辞地表示“希望各方保持克制”。
张骞明白,英、西、荷三国初步达成的反明默契己经开始发挥作用。法国虽未正式加入,但其暧昧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压力。欧洲正在试图形成一个孤立大明的外交包围圈。
然而,张骞并未慌乱,多年的外交生涯使他深谙“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之理。他冷静地分析着这个联盟的弱点:利益分配不均与根深蒂固的相互猜忌。英国想独霸海洋贸易,西班牙死死抱住美洲金银,荷兰则在夹缝中求生存,法国则渴望打破哈布斯堡家族的包围、拓展海外殖民地。这西方岂能真正铁板一块?
他决定避开日益敏感的官方正式渠道,启动更为隐秘的“私人外交”。通过一位与柯尔贝尔关系密切、且对东方商品有巨大兴趣的法国大银行家作为中间人,张骞向柯尔贝尔递送了一份措辞严谨、分析犀利的密函。
密函中,他并未一味指责英国或西班牙,而是站在法国的立场上,描绘了一幅令人警惕的图景:“首相阁下明鉴,英国之野心,在于效仿甚至超越昔日的西班牙,建立其全球性的海洋帝国。其海军力量日益膨胀,若任其与西班牙达成某种妥协(哪怕只是暂时的),则大西洋乃至东方的贸易主导权将尽落其手。西班牙虽显颓势,然其美洲银矿仍是欧洲财富之基石。英国若得以借助联盟之势,进一步渗透美洲,或与西班牙瓜分势力范围,则法国之崛起,将永受制于英吉利海峡对岸之强邻与比利牛斯山以南之旧敌。”
接着,他抛出了诱饵:“反观我大明,远在东方,与欧陆并无根本性领土争端。我国所愿,无非是公平贸易,互通有无。陛下(指朱由检)曾言,世界之大,足以容下多个繁荣的文明。法国若愿与大明保持友好,甚至在某些领域进行……非正式的合作,例如在印度洋区域共同确保贸易航线安全,或在北美尚未被西班牙有效控制的区域进行探索与开发,大明持开放态度。此举非为对抗谁,实为打破不合理的垄断,为法国之海外事业,开辟新的可能。”
与此同时,张骞也没有忘记荷兰。他通过阿姆斯特丹的商人网络,再次向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权派发出了警告:“诸位深知,英国议会近年通过的《航海条例》,其首要目标便是打击荷兰的转口贸易。与英国结盟遏制大明,无异于为丛驱雀,助长其海上霸权。待大明商船绝迹于东方,英国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荷兰的商船队,恐怕将成为其眼中最大的钉子。与虎谋皮,终遭反噬,望三思而后行。”
张骞的外交手腕,如同高超的棋手,在坚固的联盟壁垒上,精准地寻找着那细微的、源于利益分歧的裂痕。他深知,完全拆散这个联盟短期内难以实现,但只要能让法国保持中立甚至产生摇摆,能让荷兰心存疑虑、阳奉阴违,就足以大大缓解大明面临的外交压力,为帝国在全球的布局争取宝贵的时间和空间。欧陆的寒流虽至,但破冰的尝试,己然开始。
金山堡围城,血火洗礼
美洲,新西班牙总督区。墨西哥城的总督府内,愤怒与焦虑的情绪达到了顶点。“金山堡”那面飘扬的龙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所有自诩为美洲主人的西班牙贵族和军官脸上。更让他们无法忍受的是,明军不仅建立了据点,还与周边“野蛮人”结盟,这严重动摇了西班牙的统治权威和传教努力。
“不能再等了!必须拔掉这颗钉子!”墨西哥总督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顾忌可能的外交纠纷和遥远的明帝国报复。他授权一位以勇猛(或者说鲁莽)著称的骑兵军官,迭戈·德·拉·维加上校,组建一支讨伐军。
讨伐军包括三百名经验丰富的西班牙火枪兵和长矛兵,装备了最新的燧发枪和几门轻型火炮。但主力是超过两千名被征召或胁迫而来的印第安仆从军,他们来自一些己被西班牙征服或依附的部落,装备简陋,士气低落,主要承担搬运、挖壕等辅助任务,必要时也被驱赶着充当炮灰。这支混合部队,沿着崎岖的加利福尼亚海岸,缓慢而坚定地向北进发。
金山堡内,郑成功留下的副将,名叫陈泽的年轻将领,早己通过土著盟友和侦察兵得知了消息。他立即下令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堡垒的防御工事被进一步加固,棱堡上的火炮调整了射界,储备了充足的弹药和粮食。他深知己方兵力薄弱(战斗人员仅五百左右),绝不能与敌人在野外浪战,必须依托堡垒和舰炮优势,打一场经典的防御战。
西班牙军队抵达后,并未立即进攻。迭戈上校试图效仿欧洲的围城战,下令挖掘壕沟,试图逐步逼近堡垒,并架设炮位轰击城墙。然而,他低估了明军火力的犀利程度。
明军装备的改良燧发枪,射程和精度都超过了西班牙军队的制式火枪。当西班牙士兵在军官催促下,以密集队形进入射程试图压制城墙火力时,遭到了城头明军精准的点名式射击。特别是那些由猎户出身、眼神极好的士兵,几乎弹无虚发。西班牙人的几次试探性进攻都被轻易击退,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士气受挫。
迭戈上校恼羞成怒,命令炮兵全力轰击。炮弹砸在土木混合的城墙上,造成了一些破坏,外墙数处出现了坍塌。但明军的舰炮发挥了关键作用。“镇海”号和“扬威”号巡航舰利用其机动性,在海湾内游弋,从侧翼用更大型的舰炮轰击西班牙人的炮兵阵地和后方营地,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和伤亡。
围城进入了僵持阶段。西班牙人无法轻易攻克堡垒,明军也无法驱散敌人。但时间对守军不利。堡内的弹药和粮食在消耗,虽然暂时无忧,但若长期被围,情况将急剧恶化。更重要的是,坏血病等疾病开始在小范围出现。
关键时刻,陈泽此前苦心经营的与周边部落的盟约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奥隆尼等部落的战士,熟悉地形,来去如风。他们不断袭击西班牙人的后勤补给线,劫掠运送粮食和弹药的小队,甚至成功偷袭了西班牙人设在河边的取水点。最漂亮的一仗是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数百名土著战士在明军小股部队的策应下,对西班牙人的攻城器械堆放地发动了突袭,成功点燃了大部分云梯和攻城槌,极大地削弱了西班牙人的攻坚能力。
迭戈上校内外交困,士兵因持续的伤亡和恶劣的条件而怨声载道,仆从军更是士气涣散,逃亡日增。在又一次强攻被击退、且得知后方补给线几乎被完全切断后,他不得不承认失败,带着残兵败将,狼狈地撤回了南方。
金山堡的围城战持续了将近两个月。堡垒伤痕累累,守军也付出了近百人伤亡的代价。但这场血与火的洗礼,最终以明军的顽强坚守和土著盟友的鼎力相助而告终。龙旗依然飘扬。此战不仅证明了金山堡作为战略支点的坚韧价值,更极大地鼓舞了美洲西海岸所有反抗西班牙统治的力量,也让大明在新大陆的存在,从此不再是遥远的传说,而是不可忽视的现实。
黄河飞桥,人力撼天
中原大地,黄河两岸,一场人与自然的史诗级较量正达到高潮。皇明铁路总局和格物院面临的,不仅仅是技术难题,更是对组织能力、资源调配和意志力的极限考验。
工地绵延数里,人声鼎沸,号子震天。数以万计的民工、匠人、兵士如同蚁群,在官员和工头的指挥下忙碌着。巨大的花岗岩石料从远处山峦开采,通过滚木和牛车艰难运抵河边。在选定的桥址处,工匠们采用了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方法——修筑围堰。他们打下密密麻麻的木桩,填入沙袋和黏土,硬生生在湍急的黄河中圈出一块块施工区域,然后动用数百架水车和人力,日夜不停地排水,才能露出河床进行桥墩基础施工。水流无情,围堰时有溃决,每一次都意味着前功尽弃和人员伤亡。
桥墩的垒砌更是考验工艺。必须使用特制的糯米灰浆混合石灰,将巨大的石块层层砌筑,确保其在河水的冲刷下岿然不动。工匠们泡在齐腰深的冰冷河水中作业,病倒者不计其数。
最大的挑战来自于架设钢梁。由汉阳铁厂倾尽全力锻造出的巨型工字钢梁,每根都重达数万斤,长度超过二十丈。如何将这些庞然大物安全、精确地吊装到数十尺高的桥墩上?
第一次尝试开始了。工地上搭建起了巍峨的木质龙门架和复杂的滑轮柱。上百名精壮劳力喊着号子,拉动绳索,钢梁缓缓离地,悬于空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当钢梁移动至河心上方时,黄河变幻莫测的暗流和强劲的侧风给了他们致命一击。钢梁突然失去平衡,剧烈摇摆,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绳索崩断的脆响,巨大的钢梁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入浑浊的黄河激流中,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河面上巨大的漩涡和岸上一片死寂。几名来不及躲闪的工匠也被带入河中,不幸罹难。
失败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工地。悲观、沮丧的情绪蔓延开来,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铁桥”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经费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却看不到成功的希望。朝中的反对声音再次高涨,弹劾张文宏、宋应星“劳民伤财、罔顾人命”的奏章雪片般飞向朱由检的案头。
关键时刻,宋应星站了出来。这位年过半百的科学家,没有躲在安全的书房里,而是将铺盖搬到了工地旁的临时工棚。他日夜不眠,重新检查每一份图纸,核算每一个数据,与经验最丰富的老工匠反复商讨。他们发现,之前的吊装方案对黄河风力和水流浮力的估算不足,龙门架的稳定性也不够。宋应星大胆改进了设计,增加了辅助支撑结构,并提出了分阶段、小幅度移动钢梁的新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