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上疗君亲之疾,下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生。’林家祖训在林天心中回响。
‘此刻,保她身心不溃,助她在这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便是医者之责。’
他看着彩旬果美,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会帮你。”
这不是简单的医患承诺,更像是一个同盟的初步确立。在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老街区,一股微弱但坚韧的力量,正在悄然凝聚。
而林天,这个来自异国的传承者,他的道路,也因此增添了更复杂、也更有人情味的色彩。
筱田龙也留下的污浊空气仿佛还在室内盘旋,但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压了下来——那是真相的重量。
彩旬果美看着眼前这些萍水相逢却在此刻给予她支撑的人,Miru泛红的眼眶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小岛南紧握的拳头是纯粹的义愤,桃木香奈冷静的目光下是职业性的保护欲,而林天……他那双沉静的黑眸里,是了然,是包容,更是一种无声的“我站在你这边”。
这份沉默的信任,像一把钥匙,撬开了她紧锁的心门。
她缓缓坐回榻榻米上,姿态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防御性的紧绷,反而透出一种深深的、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疲惫。
她伸出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纸箱里熟睡的小玉,仿佛从这弱小生命身上汲取着叙说的勇气。
“我姓彩旬。”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追溯往事的沉滞,“我的祖父,是‘神户兴产’……或者说,是它前身‘般若之爪’的创立者之一,彩旬虎彻。”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连不太了解极道背景的Miru和小岛南,都能从这名号中感受到一股煞气。
“我是他唯一的嫡亲孙女。”果美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骄傲,只有讽刺,“听起来很威风,是吧?可这身份,从没给过我自由,只给了我一个甩不掉的标签,和……这场该死的婚姻。”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些令人窒息的过往。
“筱田龙也,是现在掌权的筱田美子的儿子。我嫁给他,不是什么两情相悦,是‘彩旬家’与‘筱田家’的联盟,是派系平衡的需要,是……我这个‘前朝公主’最好的归宿。”她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剖开着权力交织的残酷,“我就是那个被摆上谈判桌的筹码。”
“结婚?”她嗤笑一声,笑声干涩,“那不过是一场披着白无垢的合法绑架。我和他,从第一天起就看对方不顺眼。他嫌我不够温顺,不像其他极道夫人那样对他卑躬屈膝;我嫌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尖刻起来:“他外面养着不知道多少女人,可这么多年,别说儿子,连个屁都没弄出来一个!后来查出来了,是他自己不行,早年胡搞把身体弄垮了。”
桃木香奈眉头紧锁,她处理过太多家庭纠纷,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所以,为了维护他和他母亲的颜面,他们就对外宣称是你不孕?”
“没错!”彩旬果美的眼神瞬间燃起怒火,那是一种被冤枉、被背叛的熊熊烈焰,“筱田美子那个老女人!她需要我这个‘彩旬’姓氏来稳定老派的人心,又恨我夺走了她儿子(那废物)的注意力,更恨我不肯像条狗一样对她摇尾乞怜!她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在外面散播谣言,在家里用最恶毒的话羞辱我,骂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是‘彩旬家的瑕疵品’!”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身体微微颤抖。
“那你们……经常动手?”林天沉声问,目光扫过她手臂和身上那些被衣物遮盖的伤痕。
彩旬果美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扬起下巴,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骄傲:
“是!他动手,我也还手!我不是那种只会挨打哭泣的女人!他打我一下,我必定还他一下!打不过也要打!这身淤青,有一半是他留下的,另一半,是我反抗时撞的、磕的!我彩旬虎彻的孙女,宁可站着被打死,也绝不跪着求饶!”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像碎裂的琉璃,每一片都折射出她刚烈不屈的灵魂。这不是一个受害者的控诉,这是一个战士的宣言。
她被困在婚姻的牢笼里,承受着不公与暴力,但她从未在精神上屈服。
Miru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抓住果美没有受伤的手,哽咽着说:“果美姐……离开他!这种混蛋,凭什么……”
彩旬果美反手用力握了握Miru的手,像是在给予她安慰,也像是在汲取力量。她眼中的火焰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无奈覆盖。
“离开?谈何容易……”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极道的婚姻,进来容易,出去……难如登天。这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牵扯着派系、利益、脸面……除非我死,或者他们肯放手,否则,我永远是‘筱田家的媳妇’这块招牌上的烙印。”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林天,眼神里之前的疯狂与决绝沉淀了下来,变成了一种更坚定、也更清醒的诉求:
“所以,林医生,帮我。让我有力气,陪他们耗下去。我不知道出路在哪里,但我知道,如果我倒下了,就正合了他们的意。只要我还站着,还能喘气,我就还是彩旬果美,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搓圆捏扁的傀儡!”
这一刻,林天彻底明白了。他要治愈的,是一个被家族、婚姻、流言和暴力共同锻造出的,伤痕累累却坚不可摧的灵魂。他的医术,将成为支撑这灵魂继续战斗的基石。而这场治疗,注定不会平静。